“李遠字萬歲,和其兄李賢出身隴西李氏。當今陛下和齊國公一出生,就寄養在其家有六年之久,恩情深厚。”(注3)
“沙苑之役,李遠居功為最,太祖皇帝謂其曰:孤有卿,若身體有手臂之用,豈可片刻離身。”
“李遠弓力強勁,曾經見石於叢蒲中,以為伏兔一箭射之,鏃入寸餘。再現其先祖飛將軍李廣手段。”
說到此處,普六茹忠搖搖頭,歎息一聲:“可惜這等好漢,和獨孤郎竟然是一樣的下場。”
眾人聽他這般說,心知李遠也是被大塚宰逼令自殺,隻是不敢明說。
“對了,還有賀若敦,他當時也在城中,年方二十二歲,能挽三石強弓,箭無虛發。”
“東魏諸將雖然強橫,我方也不弱於他們。金墉城堅固,大都督防守的周全,東魏一連攻打十幾日不能下。就連由義眾鄉兵守衛的蓼塢,侯景也沒能打下來。”(注4)
“侯景不能得手,凶性大發,燒儘了洛陽城內外的官寺民居,存者僅剩十之二三,烈焰滔天,洛陽名城飽受摧殘。”
侯勝北心想,羯賊確實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凶殘的性格大概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吧,不管到哪裡都是殺人放火,從北到南一路荼毒。
真該殺。
“當時還是西魏文昭帝元寶炬在位,他正要前往洛陽拜園陵,聽聞東魏來攻,急詔太祖率軍援救。”
“唉,元寶炬也是個狠人,先是處決了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元明月。後又為了迎娶蠕蠕可汗,鬱久閭阿那瑰的女兒,廢了十六歲嫁他,生下十二子的乙弗皇後。不僅如此,當蠕蠕南侵是因為自己和乙弗氏舊情不斷的流言傳開,竟然勒令她自儘了。”
那羅延忍不住道:“這元寶炬還算個男人嗎?這麼對待自己的結發妻子?”
普六茹忠搖搖頭:“閒話扯遠了,還是說這場戰事吧。”
“魏帝命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佐太子防守長安,動員大軍禦駕親征,與太祖一同東進。我那時候任征西將軍,也是其中一員。”
“援軍以驃騎大將軍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率領千騎,作為前驅。”
“李弼的年紀大一些,四十四歲,達奚武三十五歲,我三十二歲,都還是壯年。”
普六茹忠感慨道:“獨孤郎那年也才三十六歲,他本來比我大四歲。哎,現在他的年紀永遠都是五十五,我反而比他大三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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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那天,太祖皇帝到達穀城。
侯景、高敖曹等覺得攻打城池數日,應該整頓部隊,激勵士卒,以逸待勞迎擊我軍。
車騎大將軍、儀同、南道大都督莫多婁貸文不同意:“彼前鋒千人,我亦用千人,率先擊之!”
侯景等反複勸解,可是莫多婁貸文也是跟隨高歡信都起兵的舊將,在赤谼嶺逼死爾朱兆,獲其屍首,立下戰功無數,勇猛剛愎聽不進勸告。
這幾人都是大都督,彼此平級,莫多婁貸文堅持一定要出擊,侯景也難以阻止。
可朱渾道元善於禦眾,行軍用兵,務在持重,最終商量下來由他協助莫多婁貸文。
於是兩人率眾數千,朝著穀城而來。
我軍李弼和達奚武倍道前行,夜晚在孝水遇到了敵軍。
李弼派軍士大聲鼓噪,拖著樹木揚起灰塵。
莫多婁貸文以為我軍主力已到,後退遁走。
然而東魏軍已經渡過瀍澗,想要掉頭撤退,就沒那麼容易了。
李弼率軍追擊,斬殺了莫多婁貸文傳首中軍,可朱渾道元單騎遁逃得免。
“我在大營看到莫多婁貸文的時候,已經是一顆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腦袋了。”
一名後輩忍不住提問:“老爺子,這莫多婁貸文敢於率軍來戰,也是一員勇將,怎麼被李柱國的疑兵一嚇就嚇跑了呢?”
普六茹忠嗬嗬一笑:“勇將之勇,不可輕拋。汝等可聽說一人可以殺退一軍的戰例?”
“沒有吧,就連陣斬百人,至今有記載的也不過項王、文鴛、冉閔三人而已。”
“或斬將耀武、或陷陣奪旗、或先登破城、或死守斷後,勇將發揮自身勇武須有目的,符合戰事所需,否則就是浪戰的一介莽夫。”
侯勝北心中一動,普六茹忠自己就是手格猛獸的勇士,不想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顯然是教育自家後輩上了戰場,不要蠻乾亂來。
“莫多婁貸文本是為了迎戰我軍先鋒,目的是挫我軍銳氣。若是一頭撞上大軍,這千人徒死何益?該退自然就要退。”
普六茹忠繼續教育子侄們:“莫多婁貸文錯就錯在對兩軍相遇的時間估算有誤,於夜間遇到了我軍。”
“若是白日,豈能那麼簡單被李弼的計策所欺騙?所以行軍速度和接敵時間是決定勝敗一個很重要的因素,能否攻敵出其不意,需要根據斥候來報,仔細地加以計算。”
“話說李弼俘虜其眾送往弘農,此舉後來又惹出了一些麻煩,且先不管。”
“太祖進軍瀍東,當晚魏帝也駕幸到了太祖軍營。侯景等人聽聞我軍到來,莫多婁貸文敗亡,連夜解圍退去。”
“第二天,河橋之戰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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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對照》
廣州:今許昌市襄城縣
邙山:西迄新安縣青要山,順黃河往東達於河南滎陽、鄭州之廣武山,東西長逾四百華裡
穀城:今新安縣東
孝水:今澗河,古稱又名俞隨水
弘農:今靈寶市北故函穀關城
瀍水:發源於洛陽市孟津區橫水鎮寒亮村,東南方向蜿蜒而下,由洛陽市瀍河區彙入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