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戰略得以成功實施,北周邊境就從安陸再向前推進一段,和南朝完全共有大江中遊。
幸好被郭彥阻止了。
郭彥認為奉命出師,必須與主力大軍相鄰聯動呼應,若向江畔立功,更非朝廷本意。
放著汝南不打,把戰線推到江夏一帶,南朝會怎麼想?
他歸屬尉遲迥的序列,不必聽從權景宣命令,獨自謀劃攻取懸瓠之計。
恰逢北齊豫州道行台、豫州刺史王士良的妻弟董遠秀私下派人接洽,表達了投誠之意,權景宣還是聽從了郭彥的意見,引軍圍困懸瓠。
十二月。
豫州刺史王士良、永州刺史蕭世怡出城投降。
權景宣令郭彥守豫州,謝徹守永州,送王士良、蕭世怡及降卒千人獻捷於長安,獲得了開戰以來的首場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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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路偏師,一路報捷,一路卻是大敗。
深受邙山諸將信任的少師楊摽,此時已經成為了北齊的俘虜。
他被反綁雙手,臉上和鎧甲上滿是泥土汙漬,還有不少血跡,是被拖倒在地時沾上的。
頭盔已被打掉,雜亂的花白頭發和臉色一樣,正在寒風中抖動,不知是氣憤、是恐懼、還是悔恨。
北周軍的屍體,橫七豎八的靜靜躺在戰場上。
就因為他的輕敵,數千名戰士成為了不歸之人,其中多數是隨他征戰多年的邵州義從。
新平郡守韓盛也戰沒於此,被取下了首級。
隻有司馬裔和司馬侃父子為溫城本地土著,熟悉地形,力戰殺出一條血路得免。
楊摽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守住軹關陘口的。
陘西有斛律光去年新築的勳掌城,已經被他攻克。
敵軍來攻,退回固守;敵軍南下,前進撓後。
隻要拖住北齊援軍,等到主力攻克洛陽,前後呼應,更有望擊潰北齊寶貴的機動兵力,立下滅國首功。
可是為什麼自己就是忍不住,要出軹關,率兵深入敵境,偏偏又不嚴加防備呢。
是不甘作為尉遲迥這個後生晚輩的陪襯?
是對於自己二十多年常勝戰績的自信?
還是潛意識裡對北齊軍的輕視?
突然殺到的北齊太尉婁睿大軍,將楊摽的驕傲自信撕了個粉碎。
婁睿是個什麼東西?三十出頭的無名小輩而已。
仗著是婁太後的侄子,無甚器量才乾,憑著外戚的身份身居高位。
縱情財色,時論風評都鄙視他。
不過就是這個楊摽看不上的家夥,此刻卻高高在上,決定了他的生死:“願降?願死?”
楊摽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常勝將軍楊摽失去了他的不敗聲名和未來。
北周軍失去了鉗製北齊援軍的偏師。
……
沉默許久的北齊終於露出了反擊的獠牙。
東安王婁睿、武興王高普、都官尚書王峻等自鄴城,率外軍三萬赴河陽。
生擒了冒進的楊摽,擊潰北周一路偏師,婁睿進位大司馬,總領北齊援軍一部,以王峻為南道行台,共同率軍赴懸瓠,迎戰另一路偏師權景宣。
司徒、钜鹿郡公斛律光從騎兵曹撥兵五萬,馳援洛陽。
領軍將軍、蘭陵王高長恭率禁軍五千,另撥一隊百名百保軍士隨同出征。
斛律光、高長恭救洛陽的五萬五千人先到河橋,見北周軍勢有十餘萬之多,未敢輕進。二將於北岸立下營寨,窺視對岸動向。
齊主高湛猶豫一陣,還是召見了並州刺史、平原郡王段韶。由於突厥屢犯邊境,段韶並不在晉陽,把駐地改到了塞下。
此前周齊交涉,高湛曾經派遣黃門侍郎徐世榮乘坐驛車,齎周書詢問段韶意見。
段韶認為周人反覆,本無信義。
宇文護外托為相,實為王也。既為母請和,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僅靠書信往來就送其母,是為示弱。不如暫許,之後再放未晚。
高湛不聽,如今應驗。
然而情況緊急,高湛也顧不得麵子,問段韶道:“洛陽危急,今欲遣王救之。突厥在北,複須鎮禦,如何?”
段韶當即答道:“北虜侵邊,事等疥癬。今西鄰窺逼,乃腹心之病,請奉詔南行!”
齊主令段韶馳援洛陽。
二日後,齊主車駕亦自晉陽出發,親赴洛陽。
……
尉遲迥等獲知楊摽兵敗,北齊援軍後路已再無自軍牽製,於是分兵一部守太和穀,一部沿邙山布陣,與敵軍隔河對峙。
一方麵攻城更急,尉遲迥遣使對城中道:“未聞救兵,何不降也?”
獨孤永業答道:”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守者常逸。待救援來到,憂爾眾有不返之危。燕趙豪傑,必不為降將軍也。”
尉遲迥又命人於城下喊話:“城主受榮祿,汝等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耶。”
射書標示賞格,投於城中: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戶,賞帛萬匹。
獨孤永業題書於背,反射城外:若有斬尉遲迥者,一依此賞。
與段思文巡視城頭,撫慰戰士,城內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而無投降之意。
……
不知不覺間,北周軍已攻城一月有餘。
臘月天寒,連日起了陰霧。
霧氣從河麵升起,遠遠望去如水麵沸騰,水汽變幻,不見對岸。更連接山霧,滿山滿穀皆為白障籠罩,風吹不散。
就像是一層不祥的白布,遮擋住了北周軍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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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對照》
軹關陘:今濟源市西十一裡處
勳掌城:今濟源市西北二十四裡勳掌村
溫城:今溫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