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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下省負責審查詔令,簽署奏章,有封駁之權。主官為侍中二人,副職黃門侍郎。
按照慣例,多由王、謝等名門世家擔任,現在逐漸也作為顯職封賞,以示榮寵。
雖然隻是清貴閒職,也應交好為上。
現任侍中和黃門侍郎為王固、王瑒、謝嘏、徐度、杜棱、袁憲等人。
王固為太子妃之父,王瑒為太子中庶子,都是至尊為太子準備的輔佐,二人不可能倒向我們。
謝嘏先後奉蕭勃、周迪、陳寶應,晉安平定後才回到朝中。
雖然至尊沒有降罪,還賜了侍中的顯位,隻是看在家門姓氏的份上,做個姿態而已。
徐度、杜棱為先帝老臣。
徐度更是先帝時代碩果僅存的軍部重鎮,任中軍大將軍,僅次於鎮衛、驃騎、車騎。
杜棱戰王琳時留守建康,與蔡景曆同掌禁中,侯司空奉迎至尊時響應。現任翊左將軍,與四平將軍並列。
此二人代表先帝老臣一派,凡事以大局為重,不會輕易倒向哪邊。
袁憲年少成名,永定元年與黃門侍郎王瑜出使北齊,滯留數年。天嘉初年回國,於去年詔複中書侍郎,任侍中省。(注2)
“袁憲與陳蒨並無淵源,值得爭取。他也是前麵所說的袁樞之弟。”
毛喜雖然在笑,卻讓人不寒而栗:“他還有一個身份,以貴公子尚前朝南沙公主蕭妙清,亦是簡文帝之駙馬。”
侯勝北心下劇震,毛喜和柳慶是同一類人,作為敵人時絕對是一條致命的毒蛇。
毛喜繼續分析道:“丹陽尹為京畿長官,地位頗為關鍵特殊,至尊一定會掌握在自己人手裡。”
“到仲舉的丹陽尹馬上就秩滿了。這個要害位置,要麼是先帝老臣,要麼是至尊親信。不妨看看後任人選是誰,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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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喜講完了朝廷政務的局麵,稍微休息片刻,換由陳頊講起兵權。
四方各州的兵權可以先放一放,首先是建康的禁中兵權。
我朝天子的直屬六軍,分由領軍、護軍、左衛、右衛、驍騎、遊騎等六位將軍率領。
其中,中領軍、中護軍為禁兵的最高將領。
江左以來,領軍不複彆置營,總統二衛驍騎材官諸營。
護軍猶彆有營,所以實際一共有五營兵力。
陳頊道:“我自從回國之後,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驃騎將軍、揚州刺史。”
他分析自己的幾個官位:“侍中任職門下省,陪同至尊左右。中書監位在中書令之上。中衛將軍則是下轄左右兩衛將軍。”
“跨二省,執掌兩營禁中兵馬,管轄揚州豐腴之地,可謂位高權重。”
陳頊聳了聳肩。
“可惜,至尊還是信不過我這個同胞親兄弟。”
“先是去年四月,指示禦史彈劾,去了我的侍中和中書監之職。年底又下詔把軍部大幅調整對換了一番。”
“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為鎮南將軍、出任江州刺史。”
“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黃法氍為中衛大將軍,調入朝中。”
“中護軍程靈洗為宣毅將軍、出任郢州刺史。”
“軍師將軍、郢州刺史沈恪為中護軍,調入朝中。”
“鎮東將軍、吳興太守吳明徹為中領軍。”
陳頊分析道,章昭達是至尊一手提拔起來的將帥,由他鎮守平定不久的南川和晉安之地。
把本地豪族,先帝時投效的黃法氍調任中央,給個中衛大將軍的虛銜供起來,實際兵權則是我這個品銜低一級的中衛將軍執掌。
而下一級的左衛將軍周寶應,右衛將軍韓子高,這兩人都是至尊信任寵幸的將領,我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指揮。
再把原來的中護軍程靈洗調任外圍,換成沈恪單獨掌握一營兵力,以備不測。
沈恪乃是先帝同郡,情好甚昵,曾托以妻子從嶺南返回吳興。此後又與至尊分據長城、武康,一起與杜龕作戰。屬於至尊可以信任的人物。
層層設防,處處牽製。
我這大哥還真是滴水不漏,誰都不放心呢。
吳明徹名為領軍,統領四營兵力。
他的年紀資曆是有的,隻是過往戰績實在難以服眾,隻怕是一個營的兵力都指揮不動,隻是虛銜而已罷了。
侯勝北沉吟道:“此人說不定可以拉攏。”
見陳頊和毛喜都看向他,侯勝北解釋道:“吳明徹此人心高氣傲,自視甚高,多半不願被架空。而且韓子高的右衛就鎮守在領軍府,形同監視,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注3)
毛喜笑道:“軍中之事我不甚熟悉,若是如此,確有可以利用之處。”
陳頊表示可以一試,補充說道:“還有華皎,也是至尊的舊人。此前至尊為叛軍所囚時,華皎待其甚厚。至尊為吳興太守時,華皎任都錄事,軍府穀帛,多以委之。現任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湘、巴等四州諸軍事、湘州刺史、平南將軍。”
陳頊繼續梳理至尊的子嗣情況。
“長子皇太子陳伯宗,十五歲,皇後沈氏所生。”(注4)
“次子始興王陳伯茂為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十四歲,皇太子的同母弟。”
“三子鄱陽王陳伯山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十二歲,生母嚴淑媛。”
“四子早夭。”
“七子衡陽王陳伯信為宣惠將軍、奉衡陽獻王陳昌之祀,生母劉昭華。”
“去年八月之後,至尊一口氣立了五個兒子為王,均為妃嬪之子。”
“五子陳伯固為新安王。”
“六子陳伯恭為晉安王。”
“八子陳伯仁為廬陵王。”
“九子陳伯義為江夏王。”
“十子陳伯禮為武陵王。”
陳頊最後總結道:“我手中隻有二營禁衛和揚州,而且受到掣肘提防,不能完全控製。”
“無論是五營禁衛,還是丹陽、東揚、南徐、江州、郢州、湘州等地,都早已布滿了至尊的子嗣和羽翼。”
“所以鋌而走險,兵變之路絕不可行。”
陳頊說完,饒有興致地看著侯勝北,希望看到他露出懊惱後悔的表情。
他彷佛無聲地在說:“如何,是不是後悔投效於我了?”
這種情況下還要惡作劇,陳頊你到底是器量寬宏,還是粗神經呢?
侯勝北此前聽陳頊講局勢十分不利,如今聽他說明完畢,才知道糟糕到何種程度。
這種情況下,按照通常的想法,陳頊隻有老老實實地輔政,不可能爭龍成功的啊。
不過侯勝北早已學會收斂想法,剛才聽到仇人陳伯茂的名字,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
沉默了一陣之後。
“沒有必要兵變。”
毛喜道:“第三子鄱陽王陳伯山以下諸王,年紀都還不滿十歲,幾年之內不會構成實際障礙。安成王眼下隻需要等待,等待至尊把大權交到你的手上即可。”
“但是給安成王的時間也十分有限。”
“在至尊去世,到太子成年,隻有短短二、三年的時間,如果還不能確立起安成王一言九鼎,不可動搖的優勢,一旦太子親政,局勢很容易就會被逆轉過來。”
“至尊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肯定會設置足夠多的掣肘和牽製。”
毛喜盯著侯勝北,森然道:“我等要做的,就是儘快為安成王掃清這些障礙!”
……
議事完畢,侯勝北正要退出,隻聽陳頊懶洋洋地說道:“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蔡景曆去年因為妻兄劉洽倚仗他的權勢,耍奸訛詐的罪名連坐。自己也因收受了武威將軍歐陽紇的餉絹百匹,免官了。”
侯勝北一愣,行了一禮,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