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保住江陵即可,而不是幫自己擴大勢力,打回江南去。
現在守衛安蜀城的,和南軍相互消耗的,可都是他的江陵兵。
陸騰此人,聽說性情剛強,曆任龍州、江州、潼州、隆州刺史,鎮壓蠻獠手段凶狠,動輒斬首數千乃至萬級。(注1)
曾積其骸骨於水邏城側為京觀。蠻族望見,大聲號哭不已。
自從他聽說母親兄長為北齊人所害,行事更為偏激,與他爭論純屬自討沒趣。
蕭巋自行點了大將軍許世武,令他率萬人前去支援。
……
數艘高七、八丈的樓船,光天化日之下,列成一排占據了江麵,向峽口緩緩駛去。
兩座城壘中的後梁守軍,很遠就發現了來襲的南軍。
即便是這種巨艦,頂部最高一層也在己方腳下的三、四丈開外。
這已是超出一般城牆的高度,帶給了守軍不少安全感和優越感。
就算不能擊沉樓船,射些弩箭,投些石塊,羞辱敵軍打擊士氣也好。
反正即使敵軍以弓弩還擊,這邊有城壘防護,對射不會吃虧。
樓船沉默著承受攻擊,沒有發起反擊,隻是緩緩地駛近。
甲板船舷上插滿了箭矢,還有石塊砸出的破洞。
火矢也有幾根,不過很快被澆滅了,留下焦黑的痕跡。
樓船通過了兩座城壘,沒有任何行動,朝著上遊去了。
安蜀城的守軍發出了歡呼。
然而駛出沒多遠,樓船就開始掉頭,改為順流而下,再次朝著安蜀城而來!
這下的速度比剛才逆流而行時,快了許多。
……
侯勝北在不遠處觀戰,想起了小時候和大壯哥在山野間嬉戲,看到樹上高懸的果子,伸手難以夠到。
大壯哥舉起丈八長槊,八尺身高加上臂展,長槊的鋒刃足可擊打近三丈高的樹梢。
那麼安蜀城和北岸相連的這座懸橋,距離樓船頂部,到底是三丈、還是四丈呢?
無妨,丈六長戟的杆部,又牢牢捆上了丈六長的戟杆。
士卒身高即便不及大壯哥,舉起之後也足夠超過四丈了。
隻是一人難以豎起,需得二人合力,左右再設四人,持大盾遮護。
金鼓一響,樓船上瞬間挺立起了一排樹木,隻是這些樹木的頂端寒光閃閃,皆是二尺利刃。
樓船順流而來,行至懸橋下方。
下一刻,船上抱持長戟的軍士都是身軀劇震,戟鋒夠到了粗索。
是戟不是槊,戟頭帶有彎鉤,鉤住繩索,鋒刃反複摩擦切割。
橋索以四股麻繩編織,堅韌耐磨,否則也承受不起懸橋的重量。
薅麻、漚麻、剝麻、洗麻,晾乾後的苧麻白亮柔軟,搓製成繩,防蟲防黴,柔中帶剛。
粗壯的橋索與大江東流和樓船重量的巨力,以及鋒利的戟刃對抗。
一如當初被鐮刀收割之時。
守軍大吃一驚,向著持戟的南軍士卒射擊,大多被四周緊密防護的盾牌擋下。
偶有射中,也立刻從持盾軍士之中頂上,馬上又替補上來一人。
見弓弩無效,守軍手持長兵登橋,想要撥開這些長戟。
以人力想要撩起,豈是那麼容易。
足足數十根長戟,如何顧得過來。
再加狹窄的橋麵,難以施展。
何況從樓船的其他幾層,紛紛射來弓箭。
數丈距離,敢於登上橋頭的守軍非死即傷。
終究是無法阻擋。
嘣嘣嘣嘣之聲大作,一股股麻繩被割斷,每斷一股,橋索的抵抗之力就更弱。
終於傳來嘩啦一聲,一處橋索完全被斷,勾在長戟之上,被樓船一把扯去。(注2)
鋪作橋麵的木板紛紛落入江中,噗通聲不絕於耳。
安蜀城的運兵運糧,更重要的是撤往北岸的通道就此斷絕。
歡呼的變成了南軍一方。
這次,守軍沉默了下來。
……
此時斥候來報,江陵方向敵軍來援,船艦數百艘,萬人之眾。
如今糧道已斷,還需破其援兵。
許世武率軍趕來,在峽口被截下,被包圍。
就在安蜀城守軍的眾目睽睽之下,南軍的樓船大艦、輕舟小船千餘艘,以三、四倍的兵力圍剿了自家援軍,許世武大敗。(注3)
城內士氣更沮。
還差一點。
章昭達盯著侯勝北:“懸橋已斷,援軍已破,你說還差一點。”
“正是,還請主帥亮出大旗,儘展我軍實力。”
樓船之上,樹起“章”字帥旗,江麵上更駛出數百艘大小船隻——這是埋伏起來,準備應對北周和江陵合力來援的預備部隊。
龐大船隊結成陣形,直指安蜀城。
“如若不降,城破之後,儘屠之!”
數萬人的一聲聲齊聲呼喝,響徹在大江之上,兩岸峽穀回聲陣陣,更添威勢。
“儘屠之……”
“屠之……”
如今的安蜀城中,已經沒有趙煚這等將領作為主心骨坐鎮。
守軍死傷不過十數,可是心力精神,卻已悉數耗儘。
一輪鼓罷,南軍做出縱兵攻城之狀。
棄械、出降、城陷。
陸騰設想的流儘南軍萬人鮮血的安蜀城,搭上了自家江陵守軍萬人,不過換得南軍的死傷千餘人,數十艘船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