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她驚叫道,伸出手指著那舞動的紅色的物件,“那是什麼?”
“獅。”章片裘往外看了眼,“舞獅。”
看來,新老板是個大清國人,且財大氣粗,竟漂洋過海運過來兩條大獅,一黃一黑。
黃的正舞著,而黑的則威武地立在一側,紋絲不動。
此時的歐洲,中國人極少,他們自然沒見過這等玩法,人群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掌聲,還有一些酒鬼興奮得跟著節奏,又跳又叫。
“那黑的怎麼不舞啊?下去吧!我們去最前頭!”琳娜興奮的脖頸紅到胸前,整個人剛要下去,卻被章片裘的手一把抓住。
她疑惑地轉過頭。
隻見章片裘麵色凝重,右手伸進呢子大衣內側下方位置。
那兒,放著槍。
她見過章片裘嚴肅的模樣,但此刻的嚴肅裡卻透著殺氣臨頭,這是不是過於緊張了?她想。
挽住他的胳膊,她寬慰道,“放心,雖然你是大清國人,但今天的身份是我的鑒寶師傅,而我是買家,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章片裘辦事總是非常穩妥,仿佛十拿九穩還不行,得十拿十穩才妥帖。琳娜以為,他擔心歧視會導致白人會不讓他進,或發生衝突。
歧視,不僅僅是寫在書上的文字,在這是切切實實發生的,伴隨著攻打大清國戰事推進到了北京,越來越多的商家跟風,會在外頭寫上:豬玀與狗,不得入內。
而拍賣行,哪怕是這種地下拍賣行,越高端的酒館越有門檻。
章片裘指了指紅顏酒館一側的告示牌上,用英文和繁體寫著:收一切唐人好貨。
收唐人的東西,自然不會排斥唐人進入。
“不是擔心我進不了,而是新店開張,彆人早有組織前來砸場子。”他看向人群,目光在幾幫人身上落了落,“看似圍了一群人,但這些人站的位置並不鬆散,而是圍繞那幾個人呈聚集狀。”
視野往上,他指了指附近店家的二樓,“這麼熱鬨,正常狀態下,二樓肯定更好觀看,此時卻關著,我估摸著,大概率是同街的酒館會聯合起來,會有動作。”
“是嗎?”琳娜將信將疑,“什麼動作?”
“可能會動槍。”章片裘將簾子合攏了些許,身體擋在了琳娜的前方。
動槍的械鬥?!這麼誇張嗎?琳娜不怎麼信,但身體卻下意識縮到了他身後。
話音剛落,果然,砰地一聲。
馬車高一些,目光能穿越人群頭頂看到裡頭,隻見腰間配著槍的壯漢,一腳將紅顏酒館那寫著‘收唐人好貨’的牌子,踢翻在地。
“什麼東西,臭烘烘,滾!”踢翻牌子的這壯漢轉過身朝著守在牌匾處的幾個唐人小廝罵道。
“這位兄台,我們主子有珍品要賣,所以……”一位小廝文質彬彬的,英語挺流暢,哈腰拱手,試圖解釋。
啪!壯漢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那小廝羸弱得很,哪吃得住他這麼一打,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暈了。
打鼓的班子立刻停了,幾人飛速地往樓裡跑去報信,而立在黑獅一側的中年人則微笑著拱了拱手,走了過來,“您……”
剛出口一個字。
呸。
壯漢一張嘴,一口濃痰吐到了黑獅中年人的臉上。
“這條街道的酒館出了名的品質好,以往的紅顏酒館向來高雅,你們接過手竟然讓這些個豬玀和我們一起喝酒?”壯漢擦了擦嘴角,特意高聲。
“就是,這豬玀怎麼進?”
“本來是高端的場所,這可是瑞恩爵士都來過的地界,現在搞成這樣。”
周圍的人立刻起哄,而酒鬼們見這熱鬨進展到要砸場子則愈發興奮,看戲的不怕事兒大,也開始起拱。
那塊‘收唐人好貨’的板子,又被人踢了好幾腳。
而本在那圍著的稀稀幾個唐人小廝則滿眼驚恐,縮著脖子,看著這群憤怒的白人。
“先生,我們……”被吐了一臉痰的黑獅中年人,很明顯搖了搖牙根,這一咬,臉上的肌肉都根根分明,但他並沒有失態,而是穩步上前,再次拱了拱手,和顏悅色。
“這人看著強壯,中看不中用。”琳娜鼻孔裡哼了聲。
章片裘笑了笑,“他可是舞黑獅獅頭的,怎麼可能中看不中用?”
黑獅,是武獅,也就是打獅。
也就是到了現代,黑獅會舞著熱鬨熱鬨,在傳統舞獅文化裡,從不起舞。
站那,就是震懾的。若行走在路上,旁的獅子都得讓路,若不讓,定會打鬥起來。
誰能打得過黑獅班子?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打鬥,全體武員,而能舞獅子頭的,自然是個狠角色。
卻沒成想,這壯漢斜著眼睛看了黑獅獅頭一眼後,唰地一下舉起後背的槍。
MLE1857線膛槍步槍,法國軍人的配置,與英菲爾德步槍齊名。
米涅彈可不是鬨著玩的。
黑漆漆的槍口,就這麼傲慢又囂張地抵在黑獅獅頭中年人的額頭。
人群立刻鴉雀無聲。
讓眾人訝異的是,這留著長辮子的黑獅獅頭者絲毫不怕,臉上雖依舊笑著,但笑容不討好,脊梁挺著,竟沒跪下。
這讓壯漢很沒麵子。
哢。
子彈上了膛。
眾人本能地紛紛往後退,而婦人則捂住了看熱鬨的孩童的眼。
而黑獅獅頭的中年人,不但不退,反而往前一步,生生地用額頭將握槍的壯漢,頂回去好幾步。
“再硬的頭,也扛不住米涅彈。”這麼近的距離,頭被打爆的時候,會形成一股血的霧氣,駭人得很,琳娜害怕地捂住了眼睛,又將簾子攏了下。
“哪裡來的狗東西,敢在我店鋪門口殺人?”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酒館內響起。
練家子。
聲音厲而不尖,氣沉丹田,聲音從耳朵直接灌入大腦,令人頭皮陣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