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據說人類在產生意識後聽到的第一道聲音來自於自己的心臟。
微弱的心跳聲,就是女孩蘇醒後的全部。
迷茫。
自己是誰?
梨花?
那是我的名字嗎?
記不清了。
我是誰?
源梨花...
不對。
你是誰?
記不清了。
思維化作一句一句的問答。女孩在腦海中提出疑問,又被“自己”下意識地否定。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可黑暗與混沌還是占據了她的世界。
掙紮,向前。
半透明的液體中,她終於勉強看清了世界中的第一樣東西。
“自己”。
透明的玻璃不斷地重複反射著內外,可映照出的始終是同一個飄散著長發的瘦削女孩。
掙紮,再次向前。
她看到玻璃上的其中一個女孩在隨著自己地靠近而放大,零碎的記憶告訴她這應該就是自己。
女孩伸手緩緩撫向鏡子中的自己。
渾濁灰暗的眼睛,空洞無神的眼睛。
醜陋。
這樣的形容詞無端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隨後便一直根植其中。
陰暗當中,唯有培養罐中散發著柔和又冷漠的淡白光線,罐壁不斷反射著自己與周圍的光源,將無數個“自己”無死角地重疊著映射到了鏡子之上。
唯有一呼一吸中點點氣泡飄起之時,女孩才能感到自己是真實存在的,而非這無數幻夢的其中之一。
漸漸地,她又認識到了自己的不同。
無數地幻影中,隻有她有著一雙渾濁的雙眼,隻有她有著不同於所有人的醜陋。
注意到了這一點後,她不再願意去看,隻是閉上雙眼。
反正也看不見,也隻能看到醜陋的自己,這樣的世界不去看就好了。
想著,她開始聽到了其他的聲音。
微弱鼓動著的心跳聲變得重複,和自己相同又不同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
她們不斷地問出相同的問題。
“我是誰?”
“你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們,或者說回答她們的永遠都隻會是另一個自己。
“記不清了。”
黑暗與無數重疊的聲音猶如癡愚的迷夢。
小小的氣泡升起,升起,升起。
時間不會等你。
“界限時間”的絕對限製——時間如河,滾滾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的世界裡出現了心跳和自己以外的聲音,已經有彆於光線與自己的身影。
“#¥%#%@%!%!&a;”
“!@(&a;)#……#@%)”
女孩又一次掙紮向前,她看見了兩個高矮不一樣的全身發白的人,他們似乎在“交談”。
不是相同的人,不是自問自答,而是“交流”。
她自蘇醒之後第二次產生了好奇。
很快,她的好奇就得到了滿足。
空氣接觸到了皮膚,流通到了身體當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濕潤”。
模糊的光影第一次產生了變化,好像有什麼尖銳細長的物體刺破了皮膚,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曾經的自己應該對這些習以為常了才對。
又好像不對。
我有經曆過這些嗎?
記不清了。
在那之後,世界開始頻繁的變化,女孩漸漸意識到了自己被帶著做了很多“測試”與“實驗”。
有些很痛,有些很奇怪。自己就像是,小白鼠。
?
小白鼠是什麼?我為什麼會知道。
記不清了,問一問自己吧。
可這次,沒有聲音回答自己。
隻留下了一道聽起來有些不同的聲音,有些遠,有些親近,可她也不會回答自己的疑問,隻是在自言自語著什麼。
氣泡升起,升起,消亡。
世界在陌生與熟悉中變動,女孩漸漸地知道了什麼。
自己是49999號,是第五萬個“實驗品”,又被叫做“失敗品”。
自己前麵還有好多好多個比自己更完善,成長得更好的“成功品”。
自己與她們是不一樣的,她們比自己走得更遠,她們比自己更優秀,她們比自己更好看。
她們是更好的自己,所以我是最後一個。
對了,好像這就叫做“妹妹”,那她們就是“姐姐”。
我好像沒有妹妹,但我有了姐姐。
以前自己一直想要個姐姐,或是妹妹。
是這樣的嗎?記不清了。
不過我好像要消失了。
發白的人們說失敗品在徹底失去價值後就會被舍棄。
像我這樣醜陋的孩子,應該是不配跟姐姐們相提並論的吧。
纖細的手指點在玻璃上,女孩想要擋住反射映像中的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好醜。
還是不要看了,就這樣安靜下來,回到令人安心的黑暗當中。
氣泡不再升起。
從未聽到過的碎裂聲是如此刺耳。
模糊的世界中閃著從未見過的紅色。
大地在晃動,可自己卻第一次感受到了雙足踩踏著什麼的感覺。
晃動還在繼續,左腳邁出,右腳邁出。
跌倒。
眼前好像有些什麼不同,又好像沒什麼不同,自己的歸宿沒有變化。
突然,早已沉寂的腦海中,那道背景板一般的遙遠呢喃聲停下了。
耳邊出現了孩童的玩笑嬉鬨聲,視野變得清晰,偌大的遊樂園門口,長大後的自己背對著自己,“眺望”著近在眼前的遊樂園。
她轉過身,帶著同情與微笑。
她對自己說。
“逃吧。”
數不清的記憶隨著這道聲音一同湧現,又如潮汐般消失,隻留下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認知”。
左腳邁出,右腳邁出。
啊。
自己,在“行走”。
自己,在“奔跑”。
我,正在“活著”。
光芒被甩在身後,自己的氣息從未如此沉重,從未感受過的空氣的氣味出現了。
泥土,水汽,鐵鏽,硫磺。
跑啊跑啊。
隻要自己跑到黑暗的地方,就不會有人能找到自己。
黑暗是如此的令人安心.....?
???
為什麼,心跳會這麼快,為什麼,自己在止不住的顫抖。
黑暗為什麼不再令人安心,為什麼自己在感到恐懼。
不要。
不要!比起醜陋的自己,我更害怕什麼都看不到。
世界。
世界真壞啊。
我明明隻是,想再多看看你的樣子。
逃吧。
朝著有光的地方。
嘈雜,尖嘯,嘶吼,數不清的聲音。
霓虹,陽光,火燭,數不清的閃光。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躲藏到了一個很狹窄的地方,就像是以前在罐子裡一樣。
幽暗的空間裡淡淡地白光打在頭頂,女孩難得地找回了一絲熟悉感。
可沒想到漫長的恐怖才剛剛開始。
引擎的轟鳴奪去了她耳邊的一切聲響。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降落到了她的身邊。
女孩還想試著像以前一樣掙紮,可她身處數千米的天空。
她無處可逃,唯有蜷縮著,忍受著漫長的恐懼。
氣泡碎裂。
饑餓感如同巨錘一般搗在肚子裡。
淡白的光線不知什麼時候重新回歸了她的世界。
她沒有感到慶幸,而是對這份不知何時再度消去的光芒產生了更為巨大的恐懼,這份恐懼甚至讓她忘了饑餓帶來的鈍痛與無力。
女孩掙紮著奔跑起來,順著人群,就好像順著以前姐姐們的背影行走著。
可突然又隻剩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