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不染纖塵的青衫之上,沾染了些許鮮血……這其中大部分都是遊海王的。
另外一邊。
遊海王的模樣,則要顯得狼狽許多,對掌之後,他後退接近百丈,已然退出了破虜號所在範圍,退至那頭巨大的辟水麒麟法相額首位置,才堪堪止住身形。
隨風飄搖的寬大蟒袍,被撕開了好幾道缺口。
整個人披頭散發,麵頰和衣衫缺口之處,多出十數道猩紅血痕。
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楚麟實力很強。
但唐鳳書這位道門天下齋的新任齋主,還是要更強一些。
隻不過。
唐鳳書臉上並沒有絲毫喜悅。
兩人交戰,雖有優劣,但很難分出生死。
陰神境的大修行者,已然超脫凡俗。
修行到楚麟這種級彆的存在,如若一心想要自保,自己就算有天大神通,也很難將其當場格殺……
“道門的雷法,果然不俗。”
遊海王伸出手背,擦拭唇角,輕聲笑了笑,道:“隻是想要殺我,恐怕還不夠吧。”
遊海王身後。
鯉潮城已經處於搖搖欲墜的最終一線。
按照原定計劃,潮祭大陣早該將這座古城吞沒——
楚麟也早該迎來屬於自己的陽神晉升儀式。
可萬萬沒想到。
那駐守在鯉潮城的若乾陣紋師中,竟有一位“大才”,臨時鑄了一座威力剛猛的火陣。
這座大陣想法極妙,順延長春陣拔地而起,將鯉潮江沿岸那些無力抵抗大潮的草木之靈,當做養料!
自古水火不相容!
水可以滅火,火亦可以焚江!
這座突如其來的火陣,硬生生靠著焚燒北海之潮,將潮祭的時間,往後推移了一大截!
隻是,憑借這麼一座火陣,就想與妖國的陽神祭祀之術相抗衡,還是太天真了些……
該來的,始終還會到來。
火光滔天,接近湮滅。
麒麟法相掀起的大浪,已然抵臨鯉潮城。
這一次。
潮祭將會正式開始。
楚麟看著身後的古城,悠悠吐出一口濁氣:“唐齋主,看來隻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殺我,還遠不夠。”
唐鳳書沉默不語。
“如果至道書樓早就算到了這一幕。”
遊海王垂下眼簾,戲謔地笑了笑:“那麼陳鏡玄應該和你一起來……想要殺我,至少需要兩個人。”
“你說得沒錯。”
唐鳳書輕歎一聲,緊接著說道:“誰告訴你,陳鏡玄不在?”
隻一句話,便讓遊海王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
唐鳳書抬起頭。
她直視著陰雲翻滾的天頂,麵無表情說道:“姓陳的,你算出來了嗎?你要找的天命,到底在哪?”
楚麟皺起眉頭。
萬裡之外的皇城。
至道書樓內部,如今有億萬無形金絲密布。
這裡的每一根,都有名諱。
而它們,都可以被稱為“天命”。
一道瘦削身影,身處無數金線之中。
短短數日,陳鏡玄的兩鬢又平添一抹斑白之色,他走走停停,最終停下腳步,來到那一根極其纖細的金線之前。
“咦,終於找到‘伱’了。”
陳鏡玄麵色蒼白,但雙眼卻是熠熠生輝。
此刻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拉住這根纖細金線。
金線貫穿萬裡。
轟的一聲。
無數雷霆翻滾密布的天頂,忽然響起一道如黃鐘大呂般的撞擊之音,一縷璀璨金芒落下,落在破虜號桅杆之上,落在唐鳳書的心湖之中。
女子齋主不再猶豫。
她伸出兩根手指,在拂塵須發中抹過,而後將其當做劍鋒一般斬切而下。
一男一女,遙隔萬裡,同時瞄準所謂的“天命”。
楚麟下意識騎乘辟水麒麟暴退——
但他發現,這氣息極其駭人的金光與銀芒疊加在一起之後,去勢落點卻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是鯉潮江。
這是極其精準,精準到點的一擊。
這一縷纖細天光,如垂落之劍,貫穿萬噸江水,擊中白澤秘陵,而後鑿碎層層陣紋。
最終落在道爐大殿殿前。
道九神色震撼,看著這不講道理的金芒擊碎天頂,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擊中白發道士……
先前所站立的位置。
“嘖,好險……”
陸鈺真擺出一副擔心後怕的模樣,而後十分作死地伸出手掌,貼近觸碰這璀璨金芒。
嗤嗤嗤!
滾燙炙熱的“金光”瞬間將這枚手掌融化!
道士疼得齜牙咧嘴,完全沒有先前的高人風範,他連忙抽回手掌,大袖之中無數雪白紙張翻飛。
“道九兄。”
他對著手掌一陣吹氣,片刻之後笑著抬頭:“這北海陵,很快就要沉了。你想好了嗎,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道九並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他目光盯著金芒落下的方向。
北海陵的內部,是疊加的,是變換的,許多區域,並不在一個平麵之上。
但有一點並不會改變,那就是陣眼。
北海陵的所有大陣運轉,都需要圍繞這枚陣眼!
而此刻這道貫穿北海陵的金線……
似乎擊中了一個什麼東西。
似乎,就是陣眼。
劇烈的爆鳴之聲,在海底迸發!
“轟——”
道九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覺得這聲音像是某個生靈口中傳出的暴怒吼聲。
“外麵發生了什麼?北海陵為什麼會沉?”
道九抬起頭來,問出最不解的那個問題。
“一個不得了,也不要命的年輕人……擊碎了北海陵的陣眼。”
陸鈺真仰頭看著金芒垂降的天頂,感慨道:“陣眼破碎,秘陵自然墜沉。接下來隻要擊碎‘求道域’,整個北海大潮都會倒卷……這的確是破除‘潮祭’之術的好辦法,隻是得耗去多少壽命,才能想到這麼一出?”
陣眼破碎,秘陵墜沉?
道九急了:“那謝真呢,謝真怎麼辦?”
“你還真是關心他啊,看來我實在不該來這裡。”
陸鈺真聞言之後,擺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旋即笑著安慰道:“放心好了,他死不掉。這小子的命,比天下所有人都硬。”
停頓一下。
陸鈺真望著金線沒入的秘陵下方。
他喃喃道:“姓謝的,正等著陳鏡玄的‘天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