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倒卷?”
站在辟水麒麟法相額首之上的遊海王,此刻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唐鳳書踩著一把江水凝聚的水劍,懸空而立。
青衫獵獵作響。
“潮祭之陣,當然還有第三種破局辦法。”
女子齋主平靜道:“若讓北海倒流,若讓大潮倒卷……若讓鯉潮城沒有大潮,你又該如何進行血祭,又該如何進行晉升?”
楚麟麵色一片蒼白。
唐鳳書說的很對。
潮祭的確有第三種破局辦法——
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陳鏡玄能做出這種操作。
“放棄吧,這是天命。”
唐鳳書瞥了眼楚麟,麵無表情道:“這一局,你已經敗了。”
遊海王回首望了望身後。
大潮已經退去,那本該被血煉的鯉潮城,此刻徹底恢複清寧……唐鳳書的出現,還有那詭異的火陣,都拖延了“潮祭”的發動。
妖族立下的血煉之陣,被薑家和皇城司一一拔出。
那一道道衝天的血光,也隨之消失。
楚麟知道。
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蟒袍男人站在怒目圓瞪的麒麟上,他此刻的身形顯得十分蕭瑟,以及孤獨。
楚麟並沒有再次出手。
他隻是緩緩盤膝坐下。
一如先前大潮初起之時那樣,隻是如今蟒袍破裂,發絲垂落,這般盤膝而坐的姿態,便難免有些落魄。
麒麟法相就此瓦解。
他從百丈之高跌落,最終與這通天大潮,一同墜在破虜號的船頭。
唐鳳書也揮袖驅散了那把懸空水劍,重新落在桅杆之上。
她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一直盯著遊海王。
“你說的不錯。”
“……我的確敗了。”
楚麟垂著眼簾,發絲散落,遮蔽麵容,無人看得清這位王爺此刻臉上的表情。
隻聽得一道沙啞的歎聲:“是我小覷了陳鏡玄。”
唐鳳書神色平靜,像是聽到了一個可笑的笑話。
她淡淡道:“這的確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既知對手是他,怎可如此輕敵?”
楚麟望著麵前不遠處的那線金光。
“天命……天命……”
他忽而一笑,道:“奇虎兄,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渾身鮮血的薑奇虎,背靠大船欄杆。
他費了很大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兩聲冷笑。
這兩聲冷笑的意思很明顯。
“如今大陣已破。如意令可以正常使用了。”
遊海王置若罔聞,緩緩說道:“我想和你家先生聊上幾句。”
薑奇虎艱難吃力地抬起手掌。
他收起四根手指,隻留下一根。
意思很明顯。
滾蛋。
“……”
楚麟不以為然:“不如看在我留你一命的份上,問問伱家先生的意思?”
薑奇虎沉默了。
事實上,這件事情的確是一個不情之請。
因為遊海王根本就不是在同他對話,而是在同那金光,在同萬裡之外的先生。
如意令那邊傳來了一道很輕的震顫。
先生的意思,不用看也知道。
“算你運氣好。”
薑奇虎咬著牙齒,低聲道:“我家先生……親自送你上路。”
如意令被擲出。
遊海王伸手將其接住。
他又望向站在桅杆上的唐鳳書,輕聲道:“楚某想和小國師單獨相處片刻,齋主可否行個方便?”
唐鳳書嗤笑一聲。
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揮了揮袖,江潮卷起通天藤,將葉清漣和薑奇虎帶入江麵,而她則是從桅杆上輕輕落下,踩在通天藤臨時編織的小舟之上,三人離開破虜號,給了這位異姓王爺一個“體麵”。
小舟在江潮上隨波鼓蕩。
“姓唐的,既然你早在鯉潮城了……”
薑奇虎疼得齜牙咧嘴,他惡狠狠瞪著唐鳳書:“就不能早點來,我都快死在遊海王手裡了!”
“你死了嗎?”
唐鳳書一句話讓薑奇虎噎住。
“我一直在岸邊看著,放一萬個心,你死不掉,丹田也不會碎。”
女子齋主淡淡道:“聽說你和秦百煌,平日裡總喜歡在皇城裡嚼舌根,這次挨頓毒打,也算長點記性。”
“???”
薑奇虎目瞪口呆:“那秦百煌呢?你不去找他清算?”
“他?”
唐鳳書溫柔一笑:“不必擔心,他也逃不掉的。”
“好好好……”
聽到這句話,薑奇虎舒服了許多,徹底躺下,發出了一聲愜意的長歎。
遭罪不可怕。
但不能隻有自己一個人遭罪。
“你真就讓楚麟一個人?”
另外一邊,葉清漣始終望著大船,神情擔憂:“他如果跑了怎麼辦?”
“不會跑,也跑不掉。”
唐鳳書麵無表情道:“他這樣的人,若是願意苟活,怎會想出‘潮祭’這樣決絕的死鬥之法?”
這是一個對大褚失望透頂的男人。
也是一個早就不想活的男人。
更是一個失敗了,便與死亡無異的男人。
“……”
葉清漣陷入沉默,她仰首看著那隨江流飄搖的破虜號,隻見那獨坐大船船頭的蟒袍男人,不知從哪又取出一大壇酒,橫於膝前。
大江東去,儘奔北海。
大潮倒卷,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