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紅衣小姑娘緩緩睜開雙眼。
原先那雙燃火之瞳中的陰沉徹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的愚蠢。
“我怎麼在這?”
薑凰神情茫然,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酣睡之前。
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謝玄衣的麵容。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睡相太差,不僅夢遊,還說了一堆夢話。”
謝玄衣拎起小家夥後衣領,平靜說道:“下次睡覺的時候,給你換座陣法。”
薑凰委屈地癟了癟嘴。
對於謝玄衣說的話,她向來都是信以為真。
隻不過看到石窟上方焦黑的岩炭,小家夥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謝真。”
“我剛剛做了個夢。”
謝玄衣腳步一頓,他望向薑凰。
小家夥眼中閃爍著猶豫的光芒,她小聲說道:“夢裡有個姐姐,一直在和我說話……”
是主神魂麼?
謝玄衣垂眸,輕聲道:“她都說了什麼?”
“她說……你不是好人。”
薑凰聲音更小了:“還讓我小心點,不要輕易相信你。”
“還有麼?”
“沒了……就這些。”
聞言,謝玄衣心底輕歎一聲。
他將薑凰拎回原先的清淨陣中,然後將木質輪椅推了過來。
“她倒是沒說錯,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謝玄衣蹲在小家夥身前,認真說道:“不過……現在整個大褚能救你的,也隻有我了。”
薑凰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好好睡一覺吧。”
謝玄衣伸出一根手指,徐徐落在薑凰眉心,輕聲道:“待會再見到她,記得把剛剛的話轉告給她。”
嗡!
一縷神魂之力,輕柔掠出,浸入薑凰神海之中。
小家夥閉上雙眼。
一縷赤紅輝光自眉心浮現——
大紅光芒,幾乎將整座石窟都照亮。
謝玄衣仔細端詳著這縷猩紅之芒,喃喃道:“果然……是皇城的‘九死禁’。”
他與薑凰相處多日,檢查神魂不止一次。
始終沒有發現異樣。
而這次,主神魂破禁,才初現端倪。
九死禁,乃是大褚皇族的神魂禁術。
一旦被這禁術打上烙印,神魂便等同於囚入籠中。
九死九死,顧名思義。
就算中術者死去九次,也無法逃脫神魂烙印……
被這禁術打中,薑凰還能想出分化神魂的辦法,修成化形,已經足以稱得上天才。
隻不過,憑借這點小聰明,就想解除這禁術,便是癡人說夢了。
主神魂已經被死死鎖住了……
一旦神魂合一。
“九死禁”便會再度生效!
想要解除禁術,要麼找到原施術者,解開封禁,要麼以極其強大的外力,強行衝破禁錮。
前者,謝玄衣不抱希望。
後者,倒是可以試一試。
蓮花峰上的洗劍池,可以洗滌魂魄,說不定可以衝破“九死禁”的囚錮。
隻不過……
謝玄衣此行來到南疆,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放下薑凰之後。
謝玄衣又布下了好幾座陣紋。
剛剛蘊含神魂之力的一指,足以讓小家夥安安穩穩睡上十幾個時辰……
即便主神魂中途再度蘇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剛剛那番交談,謝玄衣知道……主神魂並不蠢。
如今薑凰魂魄有缺,凰火無剩。
離開自己,彆說痊愈,就連在南疆活下來都萬分困難。
她想活,隻有跟在自己身旁。
謝玄衣來到石窟之外,風雨仍大,雷聲漸熄……今夜,隻過了一半。
而劍氣洞天,已經重塑完成。
之所以千裡迢迢,從鯉潮城趕到南疆,自然是為了找陰山清算。
而清算,不僅僅隻是殺人。
殺死金淵,重塑洞天之後……謝玄衣手中,便隻剩下了一件事。
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當年以白鬼為首,無數修士追殺自己,整整三千裡,從南到北,最終將他逼入絕境。
這件事情……仔細想想,有一個極其不合理的地方。
當年自己千裡逃亡,行蹤始終保密,並且借助了“因果”類寶器,對天機進行了遁藏。
即便是書樓的天命占卜,也無法窺伺真相。
可偏偏陰山白鬼知道。
尤其是青州那次。
轉戰千裡,已然油儘燈枯的謝玄衣,在薑家幫助之下,成功安頓,避開皇城司緝查。
如果能夠再給一些時日休養。
他定能養好傷勢,好好緩一口氣,甚至有望“破境”。
可剛剛落腳,陰山白鬼便帶著一群圍剿者蜂擁而至。
這消息走漏太快。
以至於……最終他無處可逃,隻能去往北海。
對於謝玄衣而言,此行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找陰山複仇,也不是殺死白鬼的弟子。
他想知道。
當年白鬼,究竟是怎麼知道他的行蹤的。
金淵道人所占山頭的附近,有一位真正的狠人,此人乃是白鬼座下三弟子“篪渾道人”,如果沒記錯,篪渾正是當年隨白鬼一同追殺自己的邪修……如今十年過去,白鬼麾下好幾位弟子都已晉升陰神。
而這篪渾道人,卻仍然停留在洞天之境。
這麼多年,停留在洞天境,想必早已修至洞天十重天,臻至圓滿。
距離陰神,也隻差一線機緣。
謝玄衣真正的目標,從來都不是金淵。
而想要和“篪渾”過招。
他必須要凝聚劍氣洞天。
“嘩啦啦。”
謝玄衣站在小荒山山頂,他撣去鬥笠上雨水,重新戴在自己頭頂,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猩紅天幕。
視線儘頭,群山疊嶂,瘴氣彌漫,隱約可見一座高聳山峰,立著巨大黑幡。
無數山嶺,匍匐在下。
黑幡鼓動,震蕩出獵獵風響。
那裡,正是篪渾道人的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