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讓人聞風喪膽的神魂禁術,大概就是“九死禁”了。
一旦被打上九死禁的烙印。
那麼便真的是……九死之後,方有一線生機。
萬裡霜雪,覆滿心湖。
謝玄衣注視著那枚懸停在天頂半空中的“死”字,半滴不死泉在薑凰神海之中擴散開來,硬生生將這道神魂禁術的寂滅之意衝散……這片心湖的凜冽寒意消散大半,但依舊有霜寒死氣繚繞環伺。
九死禁之所以可怕。
並不是因為殺力巨大,中招者難以生還。
而是……
中術者的神魂,將在一次又一次的死氣衝擊之中,飽受折磨,最終徹底沉淪。
死並不可怕,讓人留以生的希望,卻又無法死去。
這才是九死禁最可怕的地方。
“我……死了麼?”
懸浮在空中,被冰霜覆滿的薑凰,緩緩睜開雙眼,她嘴唇不住顫抖。
眼前景象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謝玄衣的身形,也逐漸變得明了。
“倘若沒有我,大概已經死上一次了。”
謝玄衣背對著主神魂,蹲下身子,輕輕替麵前小姑娘擦去眉梢的風霜,笑著問道:“這種情況該叫什麼,如死?”
“……”
主神魂的神色有些複雜。
她看著麵前懸浮在空中的水滴,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九死禁將她的心湖封住,不斷灌輸死氣。
而現在……
這滾滾死氣,則是源源不斷,注入水滴之中。
準確來說,這都不算水滴。
一片縈繞擴散,不斷變換形態的薄薄水霧,正在汲取著九死禁濃鬱的死氣!
這,就是謝玄衣救下自己的手段麼?
“這是什麼?”
主神魂聲音沙啞,無法理解地看著這片霧氣。
謝玄衣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耐心地替身前小姑娘擦去麵頰上的積雪。
因為九死禁的神魂衝擊太過強大。
小姑娘已經“睡”了過去。
片刻之後。
他站起身子,緩步來到主神魂身前。
“這是……半條命。”
半條命?
薑凰怔怔呆住,這個回答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但望著那團充滿生命力的水霧,她卻又明白了些什麼。
心湖的寒意,緩解了許多。
在燼離山沉眠十年。
她總是感到寒冷。
而如今……卻有一股溫暖的生機,注入心湖之中。
薑凰聽說,這世上有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神物,隻需要一滴,便可生死人,肉白骨。
修行之人,服用一滴,可以延續壽命,突破天命桎梏。
此刻那團懸浮在自己麵前的水霧。
便讓她想起了這傳說中的神物。
不死泉。
這一刻,她忽而想起了沉睡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那傳遍皇城,大街小巷,整個大褚乃至整個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消息。
大穗劍仙謝玄衣,葬身北海,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之後,出現在北郡燼離山。
怎麼看怎麼不合理。
可如果有了這“神物”,一切,便都說得通順了。
“不死泉……”
薑凰喃喃開口:“這半條命……是不死泉……”
“彆誤會,隻是暫時借給你的……”
謝玄衣並沒有否認,低聲笑了笑,回首望著那個酣睡過去的小家夥,眼神柔和道:“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借給她的。”
“當真是不死泉……”
薑凰望著謝玄衣的神色,震撼錯愕到無以複加。
她的心臟仿佛都被狠狠捏了一把。
“你用‘不死泉’救了我一命?”
薑凰無法理解地望著謝玄衣。
她看著這張年輕如昨的麵孔,隻覺得眼前之人,似乎變得陌生了許多。
當年北狩,二人鏖戰。
薑凰記憶猶新。
那時候站在自己麵前的謝玄衣,渾身透露著淩厲劍意,哪怕對視一眼,都會感受到銳利的殺氣。
而現在,鉛華洗儘。
謝玄衣的殺意不再外溢。
他依舊像是一把劍,但不再是剛剛打磨出鞘的那種劍。
而是一把鈍平的重劍。
鋒芒仍然在,隻是不輕易展露,與之對視,會感覺如淵似海,無法琢磨。
薑凰不得不承認。
她已經看不透他了。
“師尊曾對我說,天下最大之事,大不過因果。”
謝玄衣看著心湖上空緩緩流淌的陰雲,自嘲笑道:“我當年並不覺得這句話有多對,後麵才逐漸明白……一飲一啄,一因一果,似乎真的很難逃掉。”
年少時,為爭劍道魁首。
他所遞出的每一劍,最終都回到了若乾年後的自己麵前。
劍修所修,無非“劍心通達”。
燼離山的重逢,再到如今的搭救……都是昔日種下之因,生長而出的果。
“謝玄衣,你是不是瘋了?”
薑凰聽不懂這些話。
她猛地提高聲音,尖聲喝問道:“我早就和你說過,我要殺你!等我恢複修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仇……伱為什麼要救我!你憑什麼敢救我?!”
或許是九死禁折磨神魂太久的緣故。
薑凰的聲音十分虛弱。
以至於這番厲喝,聽起來都是色厲內荏,軟弱無力,更有三分委屈意味夾雜其中。
“報仇的事……等你逃脫‘九死禁’再說吧。”
謝玄衣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