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笨虎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彆人都是紅袖研墨,素手添香。
為什麼這等差事,先生偏偏讓自己一個粗人來看。
他是武將,不是文臣!
“快了。”
陳鏡玄沒有抬頭,隻是略微瞥了眼外麵。
天色已暗。
玉案這邊,也暗了下來。堆起來的書卷,遮掩了搖曳的燭火。
“桑護衛應該快回來了。”
他平靜道:“你去添一杯茶。”
“……好吧。”
薑奇虎歎了一聲,以往都是桑正給自己添茶,這次真是倒反天罡了,不過先生的話,他不敢不從。
“沏完這杯茶,你就可以離開了。”
陳鏡玄道:“去秦府找秦百煌,把該問的都問清楚,再回書樓。”
薑奇虎聞言,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終於可以出去了!
此刻他心裡猶如千百隻螞蟻在爬,先生不讓自己乾預南城門處的那場問拳,可越想越是好奇,實在不知,謝真如何應對這場問拳,這鬨劇到最後又是如何收場的……念及至此,薑奇虎恨不得長出一對雙翼,就此飛出書樓。
終於,按照先生教導的沏茶禮儀,將新茶備好。
薑奇虎不忘行禮,連忙快步離去。
推門那一刻,他看到了桑正……以及一身黑袍的少年。
“謝真?!”
薑奇虎又驚又喜,原來這盞茶,是給謝真留的。
“薑大人。”
謝玄衣微笑開口:“又見麵了。”
“上次都怪姓葉的婆娘!”
薑奇虎上前熱絡地拍了拍小謝山主肩頭,眼神熾熱道:“那天喝了酒,我還想邀請你與我一同前往皇城,或許我們本可以結伴而行……”
謝玄衣尷尬笑了笑。
和薑奇虎一同來皇城?
這實在是個餿主意。
幸虧今日之局笨虎沒來,不然實在不敢想,會多出多少麻煩。
“奇虎!”
書樓玉案傳來陳鏡玄的沉聲嗬斥。
本來還想多說些什麼的薑奇虎,連忙夾起尾巴,灰溜溜離開,臨走之時還不忘對謝玄衣打了一個回見的手勢。
“……”
見狀,桑正小聲解釋道:“小謝山主,千萬彆介意,薑大人總是這樣,他人不壞的。”
謝玄衣笑著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習慣。
“先生,桑某這就退下了。”
桑正站在門口,沒有入內之意。
他雙手抬起,行了一禮,而後便將這偌大書樓,留給了謝真。
雖已度過嚴冬。
但皇城入夜之後,仍然有些許冷意。
謝玄衣進入書樓,看到了一旁燃燒的篝火,身子單薄的陳鏡玄,正在伏案寫著批注。
他實在沒想到,到了這個時節,小國師肩頭,竟然還披著一件絨毛大氅。
“請坐吧,茶已經備好了。”
陳鏡玄笑了笑,道:“你來的比我想象中要早一些,還有些事情沒忙完。”
“不急。”
謝玄衣緩緩來到玉案前,輕聲道:“我有大把的時間。”
向著如意令注入神魂。
便會浮現出這座書樓,纖毫畢現,幾乎如出一轍。
但幻夢與現實,還是有區彆的。
真正坐在玉案之前,謝玄衣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浩蕩”之意,這書樓極大,無數金簡懸掛,猶如繁星,一枚枚玉令排列在上,當真如同浩瀚長夜,渾圓儀的命線懸掛密布,將金簡與玉令托起。
也將這數萬萬人的大褚王朝,托了起來。
曆代大褚國師。
都會坐在這書樓玉案之前讀書閱卷。
這種事情,謝玄衣做不來,再活幾輩子,都做不來。
這世界很大,道理很多。
謝玄衣講道理的方式,是拿起劍。
陳鏡玄講道理的方式,是捧起書。
按理來說,這樣的兩個人,一輩子注定不會有太多交集……更不會有所謂的“惺惺相惜”之情。
但造化弄人。
這世界太大,導致有些事情,是不講道理的。
“謝兄,久等……”
不知過了多久。
陳鏡玄停下筆墨,輕輕吐出胸中煩悶沉重的濁氣。
他注意到,玉案前的茶水,已經沒有熱氣了。
小國師伸出手掌,懸在茶盞之上,測了測,無奈笑道:“茶都已經涼了。”
“茶涼了,沒關係。”
謝玄衣將目光從渾圓儀金線上收回,淡淡道:“隻要人還在,茶還可以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