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會壓得人抬不起頭,直不起腰。”
“我知道你不想要這份造化。”
“可你又有什麼辦法?”
風沙之中,白袍道士負手而立,他的大袖被風吹起又落下。
陸鈺真看得出來,謝玄衣在想什麼。
這份造化太沉重,謝玄衣向來自詡劍心澄澈,不想沾染與自身無關的因果。
可如今,他隻給謝玄衣兩條路。
要麼,看著九百萬生靈,被陸鈺真所煉化。
要麼,親自接手這些生靈。
謝玄衣隻得沉默,眉頭微鎖,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忽的。
陸鈺真噗嗤一笑,他那張好不容易嚴肅片刻的麵頰,終於繃不住了,重新綻放笑意,看著謝玄衣糾結的模樣,陸道主笑得前胸貼後背,很是浮誇。
“如果我說,先前那些都是騙你的。”
陸鈺真笑得前仰後合,捧腹說道:“我隻是想看看你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模樣,你覺得這一出如何?”
“……”
謝玄衣看著紙人道主,一時無言。
真亦假時假亦真。
最開始,他告訴自己,陸鈺真的話,一句都不能相信。
到後麵。
他告訴自己,陸鈺真的話,隻能相信一半。
可如今。
誰能分辨,這家夥口中說出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簌簌簌。”
白紙翻飛。
被陸鈺真刻意投入天頂雲海的那尊純白聖人法相,崩裂分散,灑向四方,一時之間,紙雪席卷。
“這一戰快結束了。”
陸鈺真仰首,輕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麼?”
一片白紙紙屑。
落入謝玄衣掌心之中。
“想知道的話,不妨試一試。”
陸鈺真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按在眉心,示意謝玄衣將這片紙屑,按在額首位置。
他靜靜等待了片刻。
謝玄衣沒有猶豫太久,他撚起這片紙屑,將其緩緩貼在額心正中。
這片紙屑帶著淡淡的清涼之意。
落在眉間,也落入心湖。
……
……
大雪翻飛,心湖搖曳。
謝玄衣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了,這裡是紫府世界,亦是幻夢之境。
無論是與江寧王謝誌遂見麵,還是與蝕日大澤龍木尊者交談,都是通過這種方式,隻不過這一次的幻夢,與那兩次相見又不太一樣,整座心湖世界都被大雪籠罩,頗有些像是薑凰“九死禁”之後的心湖。
這片心湖很大,但卻被凍結成冰。
大雪漫天翻飛。
但伸出手去截下一片。
便會發現。
這不是雪,而是紙屑。
“這是……伱的紫府?”
謝玄衣皺眉望著眼前的陸道主。
“是紫府,也是白紙洞天。”
白紙翻飛,凝出陸鈺真身形,他站在了謝玄衣身旁,笑著開口:“你可以將其理解成‘紙人道’的山門。”
謝玄衣的確看見了山。
不過那山卻極遠,在雲霧縹緲之後。
大雪那邊,人影幢幢。
遠山上,似乎站著數之不清的人,隨風飄搖,如山如海。
這一幕,不免讓人有些悚然。
謝玄衣沉默凝視著那座遠山,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繞彎,兜圈。”
陸鈺真的性格。
與他幾乎截然相反。
這位紙人道主,最喜歡的事情,似乎就是繞彎,兜圈。
一句話拆開分三句話。
每一句,都要罩著一層雲霧,讓人捉摸不透。
“彆急。”
陸鈺真輕聲道:“這次帶你來,不是參觀‘紙人道’的。你看看身下。”
謝玄衣低下頭來。
這片冰湖凍結層之下,似乎有熱流翻滾。
“世人隻知,不死泉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對於這神物的其他用處,卻並不清楚。”
陸鈺真微笑說道:“這泉水象征著生機,正因如此,才能讓人起死回生,強行續命。有那麼多大修行者拚了命去爭搶不死泉,當然不隻是為了苟延殘喘,多活上那麼些年……他們修行至此,誰都不是愚笨之輩。”
“倘若世上真有這等神物。”
“那便印證著,生死大道,是可以被打破的。”
紙人道主緩緩拂袖。
冰麵破開一道口子。
下一刻。
熱流噴薄而出。
即便在紫府世界之中,謝玄衣依舊
對這“熱流”產生了熟悉的感應……這噴湧而出的水柱之中,摻雜了不死泉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