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未央宮。
三更半夜,宮人們本該都歇息了,可此刻又忙碌起來,燭火一盞盞亮起,太子袁朗得到消息,披了衣袍便匆匆趕來。
沒有誰想三更半夜的起床,實在是此事重大至極,簡直震驚朝野,宣武侯,謝雲瀾,竟然半夜帶兵去長生觀行刺國師?!
剛聽到消息時,袁朗恍惚的懷疑自己在做夢,甚至哪怕到現在,他都仍有種不真切感,懷疑是不是誤報了消息,謝雲瀾好端端的去行刺國師做什麼?
這種懷疑在寢殿門口撞見袁奕時消失,連他這二弟也被驚動了,想來此事是真非假。
袁奕大概跟袁朗一個想法,見到袁朗便問:“皇兄,宣武侯謀反一事是否屬實?”
“宣武侯行刺國師一事應當屬實,但是否謀反,還不可妄下定論。”袁朗斟酌道。
“皇兄如何看此事?”袁奕試探道。
“孤對此事了解甚少,但宣武侯向來赤膽忠心,此事或有什麼誤會。”袁朗道。
“臣弟也是這般想的。”袁奕笑著附和一句,又問,“不知國師眼下如何?可否受傷,宣武侯又在何處?”
袁朗:“國師受了點輕傷,沒什麼大礙,宣武侯和穆青雲俱被羽林軍拿下,正押往宮中,等待父皇審查。”
此事之重大已經不是袁朗可以處理的,連臥榻多日的建武帝都被驚動,要親自審理此案。他們此刻就在建武帝的寢宮門口,說話間,有一隊披甲執銳的士兵從宮門外過來,正是押送謝雲瀾一行人的羽林軍。
謝雲瀾並未抵抗,對方人太多了,他若是隻有自己倒是可以試著逃出去,但是帶著沈凡決計不行,再者說,他進宮麵聖還有解釋的機會,負隅頑抗就真得淪為反賊了,雖說如今的境地也沒比反賊好多少。
他看了沈凡一眼,因為他們沒有抵抗,也因為他宣武侯的身份,這些士兵們倒是沒有給他們上枷鎖,但也沒有多少優待,反著寒光的兵戈在他們周圍閃動,是勒令他們不許逃跑的威懾和恫嚇。
謝雲瀾倒是不懼,萬軍陣前他都麵不改色,隻是沈凡大概要被嚇到了,可他看過去,發現沈凡竟然還是那麼副平淡神色,自若的仿佛全然不懼這些刀兵,又或是那該誅九族的重罪。
王泰因為沒有官職,人又不出名,是以跟那三千禁軍一起被押在城外,被押進宮麵聖的除了謝雲瀾和沈凡,隻有穆青雲。這三人中眼下最不鎮定的倒是穆青雲,愈是臨近宮中,他神色愈是焦急,他低聲問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心魔呢?”
“心魔不在李鶴年身上,我們被擺了一道。”謝雲瀾低聲回道。
存有妖魂的長生牌位是李鶴年親手所製,寄存妖胎的泥娃娃來源於長生觀,令建武帝不要追查女子失蹤案的仍是李鶴年,一樁樁,一件件,都幾乎指明李鶴年就是操縱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可偏偏他不是。
很顯然,李鶴年是一個故意豎起來的幌子,為的是掩蓋那幕後之人的身份。心魔比謝雲瀾想的還要難對付,對方早早就開始布局,甚至在沒有任何威脅的時候,便未雨綢繆的設立了這樣一個替死的傀儡。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穆青雲急道,“沒有長生觀豢養妖物的證據,該如何向陛下交代?”
“我們有妖胎屍體。”謝雲瀾道。
這也是他如此鎮定的底氣來源,那妖屍做不得假,隻要呈給陛下,陛下即便不會全信,但也會對心魔一事將信將疑。李鶴年雖說隻是一個替死的傀儡,但真正的心魔既然能把一切都栽贓到他頭上,想必一定是他身邊之人,到時候讓李鶴年上殿對質,心魔的真實身份自然水落石出,這就是轉機所在。
三人進入寢殿,殿中立著一個屏風,太子袁朗和二皇子袁奕分立屏風兩側,而屏風後那剛剛被太監從床榻上扶坐起來的人,正是這大夏至為尊貴,萬萬人之上的皇帝袁朔。
袁朔今年五十有八,已不複壯年時的英武,但即便他纏綿病榻多日,此刻光是屏風後的一個影子,都透著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氣勢。
“謝雲瀾,擅自調兵,行刺國師,你好大的膽子!”袁朔重重道。
“陛下!”謝雲瀾跪在地上,“臣事出有因,請陛下容臣道明原委!”
袁朔沉吟不語,便是謝雲瀾也不免在這位主宰臣民生死的君主麵前心生忐忑,伴君如伴虎,他想要看一眼袁朔的神情,可惜屏風將袁朔擋的嚴嚴實實,他隻能看到一個影子。
“父皇,宣武侯勞苦功高,赤膽忠心,此事想必是有什麼誤會。”袁朗站出來道。
袁奕也道:“是啊,父皇,不妨聽一聽宣武侯的理由,然後再評判不遲。”
他們兄弟二人其實並不常合作,彼此黨派對立,因此常常是袁朗讚同一件事,袁奕則反對那件事。但此刻他們卻一起為謝雲瀾說話,謝雲瀾倒也不意外,無非是這兩人還存著拉攏他的心思。
袁朔終於道:“你且說說看。”
此時此刻已經不容許有任何隱瞞,謝雲瀾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包括長生牌位中的妖魂,寄於人體的妖胎,以及那不知躲在何方圖謀甚大的心魔。
“臣擅自調兵夜襲長生觀,全因所有證據都指向國師,妖胎一但全部降生,後果不堪設想,臣也是事急從權,未免妖物禍害百姓,才冒險行刺,請陛下明察!”
謝雲瀾說完後,殿中是一片沉靜,袁朔的神色看不清,袁朗和袁奕卻都是一臉震驚,畢竟謝雲瀾所說之事,簡直匪夷所思!
袁奕隻覺得自己聽了個荒誕又離奇的故事,第一反應甚至不是懷疑此事的真假,而是懷疑謝雲瀾是不是被什麼神棍給蒙騙了。
袁朗本也是這樣的反應,但他又突然想到前不久的邪祟一事,謝雲瀾所說的長生牌位中的妖魂正是來源於長公主府上,他雖未能親眼見到沈凡除邪祟的過程,卻看到了姑母對其信賴尊崇的態度,想來確有其事。
想到此,他定了定神,問道:“宣武侯,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