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卿看著眼前這張並不熟悉的麵孔,他知道他現在應該回應他,隻是又不知該如何稱呼他。
爸爸?父親?或者彆的什麼。
對麵的江羿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季時卿的為難,他開口對季時卿說:“沒關係,我們就當是重新認識了。”
季時卿抿著唇,心中默默歎了一聲,他過了今年就三十一了,倒也沒必要做出那些矯情的樣子,如今他們的父親能夠回來,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想來這些年他過得應該也不容易。季時卿微微平複了心情,他叫道:“爸爸。”
這一聲爸爸仿佛跨越了生與死的界限,跨越了無法回轉的時間,仿佛是十四歲的季時卿坐在他的麵前,時光定格在這裡,一切不幸都還沒有發生。
江羿張開唇,嘴唇微微顫抖,他的喉嚨裡塞滿了苦澀的石頭,眼睛中蓄滿淚水,他又叫了一聲卿卿,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然而江羿卻依舊好像可以看到那顆銀色的子彈穿透季時卿的胸膛,他倒在白色的玫瑰叢中,從他胸口溢出的鮮血把這些玫瑰染得鮮紅。
那一槍,成為他永生永世都洗脫不了的罪孽。
散發著過期啤酒味道的麥克西醇編織成他掙脫不開的夢魘。
江羿怔怔看著季時卿,無聲流淚。
一號不知從哪裡拿來一盒紙巾貼心地送到季時卿的手上,季時卿又將紙巾送到了江羿的手邊。
江羿扯出幾張紙巾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他知道自己不該在卿卿的麵前如此失態,可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落下來。
季時卿靜靜地看著江羿,感覺最近好像看到很多人在自己麵前哭泣。
他有很多話想要問江羿的,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他都去了哪裡,怎麼一直沒有回來?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過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陸以衡這邊也不可能一直把江羿扣押在軍區。
江羿漸漸平靜下來,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氣息間仍有些微的顫抖,他抬頭看向季時卿,目光中滿是慈愛和溫柔,他的卿卿好像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
季時卿把陸以衡叫來,詢問他現在能否帶江羿離開。
江羿被扣在這裡本來就不合規定,如今又查出這個人是季時卿的父親,陸以衡自然不會多難為他,不過還是要例行詢問幾個問題。
陸以衡打開記錄儀,向江羿問道:“您昨天晚上為什麼會出現在春山區?”
江羿側頭看了季時卿一眼,回答說:“我是跟著卿卿過去的。”
陸以衡又問:“您認識這位死者嗎?”
江羿開口道:“不認識。”
其實的認識的,隻不過暫時江羿還不想平添出更多的麻煩來,血獅的問題他自己會解決。
陸以衡不是完全相信江羿這話,可他目前確實查不出更多的東西來,如果繼續把江羿扣留在這裡,季時卿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將各種手續都置辦好以後,季時卿帶著江羿離開軍區,外麵暖融融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一隻白貓趴在牆頭上,眯著眼睛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季家的莊園裡,季昱正蹲在花園裡調試他機甲的右臂,不久前被一號改造過的機器人引了一堆小貓過來,一口一個你爹來了,聽得季昱心煩意亂,乾脆給調成了靜音。
謝天謝地,一號他管不了,但對這個機器人他還是說得算的。
遠處傳來飛車停靠的聲音,季昱以為是他二哥季遠回來,沒有放在心上,隻專心調試手裡的機甲。
被他調成靜音的機器人不知道又犯了什麼毛病,在花園裡手舞足蹈,季昱回頭看了一眼,它的嘴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來,季昱覺得這樣還挺好的。
隻是再轉過頭來時,季昱就見到季時卿帶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從外麵走進來,那是一個季昱從來不曾見過的男人。
季昱在家這麼長時間,還沒看到季時卿提前下班過,他立刻意識到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件大事。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拍拍身上的灰塵,起身走到通往後麵主廳的小路旁,跟季時卿打了聲招呼,然後看向江羿,問道:“這位是?”
“是爸爸。”季時卿說。
季昱眨了眨眼睛,他哥剛才說什麼了?是誰來著?
他覺得這其中肯定是出現了什麼誤會,他對季時卿說:“哥,你再說一遍,我耳朵剛才好像出問題了?”
“爸爸。”季時卿重複了一遍。
季昱乾笑了一聲,他道:“這個名字還挺有意思的啊。”
季時卿:“……”
這個弟弟今天好像有點蠢。
江羿抿唇輕輕笑了一下,不過那笑意轉眼就消失不見,他離開的時候季昱才三歲,現在他都已經這樣大了。從前他是聽說過季昱的,他們說他是帝國內最年輕的機甲師,那時候江羿覺得這些都與他無關,自然也不會多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