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是五莊觀的什麼兼職業務嗎?
她飛快地在腦海中盤算開來:五莊觀秘製仙丹?萬壽山山珍倒賣?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必做出這感激涕零的姿態來吧?
第一句話暫無頭緒,元紓順暢地選擇拋開不提,往下想著第二句:“新人上山”。
看來兩位師兄今天上午接待的客人,多半就是他們身後的一男一女了。元紓暗暗想道,又聽那頭的幾人交談開:
“是呢!”那個丈夫一拍大腿,喜道:“我們走了,裡頭便也空了間屋子出來,可不是巧?”
“咱們五莊觀的房間,可從來都是一屋難求的!”
“如今挪出地兒來了,你們倒是恰好能在我們夫婦原先的那間屋子住下。”
丈夫擠眉弄眼,最後半句說得很是曖昧:“順道……沾沾喜氣。”
見自家丈夫說完,妻子也笑著問他們:“想必兩位也是為了相同的事求上五莊觀的吧?”
她口中寬慰道:“我們是過來人,很是知道兩位道長的厲害。你們隻管安安心心地在觀裡住下。”
“少則一月,多則十月,定能如願以償。”
跟在明月清風身後的瞧著也像是對夫妻,歲數比他們小些,瞧著還在新婚裡頭,今日驟然上山來,臉上還掛著未褪的靦腆。
但聽了前輩們這樣止不住的誇讚,又目睹了他們喜氣洋洋的模樣,心中漸漸信了大半,最後一絲不安與懷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便鼓起勇氣,開口同夫妻倆搭起話來:“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也不枉我們大老遠地過來一遭。”年輕男人點了點頭,有些欣慰地與年輕女人對視道。
“不枉不枉!人人都說「樹挪死,人挪活」,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麼!”
妻子上前一步,向清風與明月建言道:“要我說啊,咱們五莊觀如此本事,也該在西牛賀洲裡多多設下道場。”
“不然,隻叫咱們萬壽鎮的人得了福氣實在可惜。道場多了,能沾上福氣的人,不就更多了麼!”
“倒也不必如此。”清風搖搖頭,否決了她這個好心的提議:“你們瞧,縱使我五莊觀身處深山萬壑之中,這不還有你們這些活招牌麼?”
“是了是了!”丈夫直點頭:“規矩我們都懂,道長隻管放心便是!”
看來這五莊觀除了尋常的修仙問道之外,似乎也會幫方圓百裡的百姓做些能解燃眉之急的善事?
他們談話的內容總透著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可落到元紓這個不懂內情的外人耳裡,就成了一知半解,隻得大致拚湊出了這麼個意思。
“就在你這個籃子中麼?”那個害羞的年輕女子上前,鼓起膽量,問向婦人。
“那我……我能瞧一瞧嗎?”
“自然!”婦人如今隻恨不能將自己的喜事昭告天下,見有人主動搭理,更樂得跟什麼似的。迫不及待地將自己手裡的籃子往前一遞,抬手掀開上頭遮得嚴嚴實實的紅布。
“哎呀!”
驟然看清裡頭的東西,女人先是猛地一嚇,花容失色。但意識到這是當著道長的麵之後,很快調整了過來。
一手輕撫心口,一手掩住唇舌:“到底是我無知淺薄,此前還從未見過呢!”
相較於驚慌失態的女人,她身旁的年輕男人就要顯得膽大許多。他跟著湊了過來,卻談笑自若,神色如常。
所以……那竹籃裡裝的、紅布下蓋的,究竟是什麼?
直覺告訴元紓,他們正在討論的東西一定十分重要,甚至會成為破局關鍵!
有了這樣的念頭,她恨不得此刻就從竹林裡飛奔出去,擠進他們幾個人中間,睜大眼睛好好瞧一瞧。
奈何她剛才躲得實在匆忙,隻想借著竹林臨時遮掩一下身形。這會兒再怎麼費力,視線還是受了竹葉遮蔽。
除卻隱隱綽綽地看到幾個人影以外,再想看清那竹籃子裡的東西可就不能了。
不過……元紓想起剛剛從那婦人口中聽來的話。她說的對,樹挪死,人挪活!
元紓謹慎地提起腳跟,隻用那丁點兒大的腳尖向前挪動,一點點地往前頭靠攏,眼見離自己重新選定的藏身之處還差一步之遙——
“啪嗒。”
竹林蒼翠,竹葉青蔥,本是渾然天成的一處藏身地。可正是因其寧折不彎的品性,饒是小心再小心,還是讓元紓踩斷了半截竹子。
此處離人群雖近,但他們幾人剛才正在交談,話語熱絡,應當不曾留意到這點小動靜。
元紓按上砰砰直跳的心口,一個勁兒地寬慰自己。
誰料,明月與清風均為修道之人,六感七絕八識都絕非常人可比。哪怕再細微的一點聲音,都不曾逃過他們的耳朵。
“什麼動靜?”清風一挑浮塵,就要上前查看。
糟糕!
元紓心底暗道不妙,條件反射般地便想學兩聲貓叫。
平日裡看看電視劇時,她總抱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心態,常常吐槽怎麼但凡遇上點事兒,人人都是以學貓叫的方式來引開注意。
可眼下,真當同樣的場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元紓才算意識到,原來是因為這招就是最簡單、成本最低的辦法。
無論能不能奏效,采取行動總比傻傻站在原地、被彆人抓個現行要來得好。
不料,還沒等自己貓叫出口,“啪嗒——”
赫然又是一節竹子掉落的聲音。
完美地同剛剛那聲脆響前後呼應起來,仿佛就是再正常不過的竹枝掉落一般。
“原來是掉了截竹子啊。”膽子最小的年輕女人反應過來,笑著恭維道:“到底還是道長耳聰目明,我們起先還未曾發覺呢。”
“不過是掉了幾節竹子而已,便把你嚇了一跳。”
在他身後,明月笑著奚落清風:“眼看快入秋了,這個時節裡,萬物凋敝也是情理之中嘛,又何必草木皆兵的?”
細細一想,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清風很快打消了念頭,不再上前勘察,又慢慢收回了邁出去的步子。
真真是萬物有靈啊!察覺到清風並未走近,元紓如釋重負,在心底長長地抒了口氣。
她費了這麼多力氣、冒著這麼大風險,總算換到了這個視野更佳的位置,可不是為了站在這裡發呆的。
元紓很快回過神,目不轉睛地觀察起麵前的六個人。
竹林間的小插曲沒有引起他們太多注意,年輕女人似是漸漸適應了,直拿眼睛盯著竹籃裡的東西,豔羨道:“到底是仙果啊,哪怕隻是看一眼,都叫人心情舒暢。”
是鮮果?
還是仙果?
元紓細細在心底將這兩個詞默念了幾遍。
同音異形,這兩者之間的差彆可就大了。
“我數了數,兩位這是買了兩個回去?”相較於女人對果子本身的在意,年輕男人顯然將重心放在了果子以外的事情上。
“是啊。”婦人看了眼籃子,卻是撇撇嘴:“本想著買個金果回去就已經很夠了,誰不知道那個銀的賠錢?
“可再一想想,買一個也是買,買兩個不也是買麼?倒不如加個添頭,也取了「好事成雙」的意思,湊個好兆頭、圖個好寓意麼!”
“可不是。”明月持著拂塵,順補充道:“每回不論是誰上山,我都要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金果銀果都是好的。”
“遇上了這麼些人,大多存了相同的主意,自然都隻想揀自己想要的買,哪裡還能聽進去我的話?可若隻抱著一個金果子就歡天喜地地撒手不放,那才是短了見識。”
“道長說的在理。”那丈夫連忙奉承一句,緊接著又端起了過來人的架勢,指點起了這對年輕夫妻。
“正如道長所言,人人都想要那能益壽延年的金果。隻捧著一顆金果,恨不能供起來,也好安心頤養。”
“可他們有所不知。”他故作神秘道:“這銀果卻也不差。”
“若是你們自個兒看不上,拿去外頭轉賣了也好,送人作禮也罷,總歸是有大用處的!”
見二人不解其意,他身旁的妻子趕忙接話:“原先我們家裡窮,咬緊牙關也才從褲腰帶裡省出了一顆銀果的價錢。”
“想著有總比沒有來得強,還是咬牙帶了回去。”
“可精心照料了許久,見果子越長越好,索性直接拿來送禮,討了咱們鎮上大老爺的歡心。你瞧,一湊齊了錢,可不就趕忙上山來了嗎?”
“如此說來,您二位還是回頭客嘍?”年輕男人笑道。
婦人正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瞥見清風淡笑不語,連忙又接著奉承一句:“不過說到底,也是兩位道長大發善心,肯救人於困厄。”
“否則,我等凡夫俗子,哪裡能與人參果解下此等機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