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明月將木盆放在地上,閒閒道:“左右這衣服也不急著穿,先拿出來晾一晾便是了。”
“言之有理。”元紓點點頭,內心卻在暗自嘀咕:
從第一天起,我看你們兩個的衣服幾乎每天都是一模一樣的。這換與不換……有區彆嗎?
“衣裳前幾日便想著洗了,奈何這雨一連落了許久,直到今日才總算停住。”明月不知她內心的這番小心思,見元紓勤快地跟過來,又笑吟吟道:“這不,見雨一停,趕忙便拿出來了。”
元紓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明月師兄說著話。
想著師兄在這裡乾活,自己傻站著不好看。便也蹲下身子,和他一起從盆中拿了件衣服出來。
那頭明月還在善解人意地安慰著元紓:“勞煩師妹再等上片刻,這衣服晾好了,咱們就能吃飯了。”
“二位師兄……今日要與我一同進朝食嗎?”元紓抖開手中的道袍,好奇地問他。
畢竟從自己進入這個道觀的第一天起,兩位師兄便一直都在辟穀。忽然要與她同桌而食,倒是稀罕,她還以為兩位師兄會這麼一直辟穀下去呢。
“你該不會以為咱們就這麼辟穀到地老天荒吧?”
明月似是看穿了元紓的想法,睨她一眼,口中含笑,耐心道:“隔三差五地填一填口腹之欲也無傷大雅,不過是少多用鮮蔬果子、少食些油膩葷腥罷了。”
元紓已經將袍子展開,搭在衣架上,正要湊趣,不經意間的一瞥,視線卻就此牢牢粘在了那件衣服上。
一旁的明月也在晾曬衣服,見她的動作忽然一頓,有些好奇地望過來,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隨著元紓的視線落到了衣角處。
和自己身上所穿的深色道袍不同,兩位師兄的道袍向來以素色、淡色為主。即便衣服上有紋飾,也多是清新淡雅的蘭草竹節樣式,且大多以撞色手法勾出,並不惹眼。
正因如此,才將道袍下擺處的那一點暗沉襯得格外醒目。
意識到她身旁還有明月師兄在場,元紓瞬間收回思緒,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師兄晾衣心切,我可算是看出來了。竟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洗乾淨,便急匆匆地取出來曬。”
“瞧我。”明月從元紓手中拿回道袍,又將它從衣架上抽下,不動聲色道自:“區區幾件衣裳而已,還真叫我洗得頭昏腦脹,連這點兒錯都沒顧上。”
兩人神色如常,言笑晏晏地將餘下幾件道袍晾曬完畢。恰好此時清風也從房內出來,三人便一同往小廚房去。
為表敬意,元紓向來都要落後半步,走在兩位師兄身後。
她眼睫微垂,掩蓋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深思。
方才自己親眼所見,明月師兄道袍上沾染的那點汙漬,分明與她那晚在禁地門前見到過的泥土一模一樣!
當時夜色深沉,她根本看不出什麼,隻能憑借自己餘下的感官做出判斷。鼻子聞到的、耳朵聽到的、還有手腳觸到的。
那處禁地偏僻冷清,大多沒有異常,獨獨腳下所踏足的並非尋常青石板路,而是條罕見土路印象深刻。
但彼時山雨欲來,讓元紓根本來不及再仔細觀察什麼。所以最後隻能抓了一把泥土,匆匆離開。
這幾日被雨勢所困,她一直閉門不出,閒來無事倒是有大把時間好好琢磨琢磨先前想不通的許多事情。
尤其是那抔土,元紓翻來覆去地研究了許多回。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禁地門前的泥土看似尋常無奇,但若是拿去與西院栽種草花樹木所用的泥土一經比對,便會赫然發現——
她帶回來的泥土顏色較之尋常土壤而言,要更深一些。
靠近細嗅並無差異,但視覺上來看,總有一種鏽感。
聯想起那日自己隱約聞到的那點血腥味,元紓甚至忍不住懷疑這土壤是否
天生就是這樣的暗紅色,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當然,如今那禁地自己連進都進不去,遑論一探究竟。縱使有再多猜測,她也隻能暫且壓在心底。
擺在元紓眼前更為重要的問題隻有一個:
明月師兄的道袍為何會沾染上禁地的泥土呢?
自己此前從未在道觀中任何一處見過類似的泥土,而她從禁地回來後衣袖依舊乾乾淨淨,可見哪怕是去過禁地,輕易也不會沾上。
除非……
想起那夜下的那場大雨,元紓的心重重一跳,而後直直往下墜。
除非,在大雨傾盆之時,原先堅硬的泥土被衝刷得柔軟而潮濕之後,明月師兄正好冒雨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