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2 / 2)

元紓微微傾耳,耐心地等待著他們說完話,才攏著手追問一句:“敢問二位貴人尊姓?”

這一句問話聽來稀鬆平常,可仔細一想,便極有水平了。

三人萍水相逢,如此發問合乎情理。但再拿去與前言對照,稍加推敲就能品出詢問出處來曆的暗示。

“好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

不出所料,聽到元紓這樣發問,她麵前的女人笑得更加燦爛。對自己言語之間的小心機並不討厭,反倒表現出了十足的欣賞。

女人不見扭捏,將下巴一揚,大大方方地報上家門:“你且聽好,吾姓……”

元紓高高地豎起耳朵,覺得自己分明已經捕捉到了一個“a”的音,可對方似乎隻是一筆帶過,又若無其事地接著往下說:“啊……免貴姓白。”

“白夫人好。”

她微微屈膝,就算是和白夫人打過了招呼。而正當她準備依法炮製,去向那位“白老爺”打招呼的時候,就見那男人連忙擺手:“我姓山。”

這做丈夫的倒還有幾分尊重妻子的模樣,元紓如是作想。

從來都說“出嫁從夫”,這位白夫人倒是沒有因循陳規,冠上夫家的姓氏。

想到這一層,元紓不免高看了這對夫妻一眼。

那被發了“好人卡”的山老爺還不知自己被她肯定了,生怕元紓覺得被冒犯,還在好聲好氣地和她解釋著:

“姑娘的來曆,我們原先也是不知的。”

“隻是架不住姑娘有個能言善道的同鄉。”

“同鄉?”

這兩個字放在舌尖滾過一圈,元紓頃刻就想通了其中緣由:“山老爺說的是……羅老爺與羅太太?”

“正是。”白夫人點點頭,又道:“按理說,我們二人來的還比他們要早些。奈何平日裡清淨慣了,住得偏僻,便不大愛與前頭的人來往,如今在這道觀裡倒不如他們如魚得水。”

白夫人語氣淡淡,僅僅陳述事實,並沒有什麼怨懟責備之意。

“你有所不知,那羅家夫婦自從住下來,三五不時地就要串門。不是去左鄰右舍探探人家得來的寶貝,就是與彆人閒話家常。”

“他們來此不出三日,整個東院都知道,跟在明月和清風二位道長身邊那個女童,原也是出自萬壽山下萬壽鎮,在二位道長麵前可得眼了。”

白夫人嘴角綻出笑容,目光戲謔,望向元紓。

“清風道長不是頭一回帶人回觀裡,本不算稀奇。”

“唯獨一個你,還能破了例,被允得叫他們一聲「師兄」。由此可見,人家是真拿你當做自己人嘍。”

隻許我叫師兄,卻從不喚我師妹,這算是哪門子的“自己人”?

元紓腹誹,還是微微湊出一個笑,直道不敢。

她嘴角的笑容還沒有消退,就聽白夫人下一句問責接踵而至:“二位道長真心相待,結果就換來你半夜三更、偷偷溜進無比珍貴的人參果樹園?”

“鬼鬼祟祟、身跡可疑,在這裡不知是在挖東西還是藏東西。倒真是不枉你二位師兄的一番心意啊!”

驟然聽到白夫人的詰難,元紓唇邊笑容一僵,她漸漸收回了笑,也不見緊張,卻是輕哼一聲:“既然二位如此義憤填膺,何不趕緊到我師兄麵前,去告上一狀?”

左右已經被他們抓了個現行,她反倒擺出了有恃無恐的架子:“您二位隻管去,我就在此地,哪兒也不跑,安心等著師兄來個「人贓並獲」。”

對於一向謹小慎微的元紓而言,這樣不客氣與不留情麵可謂是破天荒的。

但她敢這樣有恃無恐,並非是信任兩位師兄一定會無條件偏袒自己,而是篤定眼前的這對夫妻絕不會如她所言,當真做出告發的舉動來。

或許人與人之間果然是有八字相合相克一說,這對夫妻看著年輕麵嫩,渾然沒有穩重可靠的模樣。但不知為何,元紓就是打心眼兒裡的想要親近。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果然也沒有錯。

聽到自己這樣毫不留情麵的一通反問,白夫人和山老爺默契地對視一眼,竟是不約而同地緩緩笑開。

“哎呀。”白夫人長籲短歎道:“好不容易等到驟雨初歇,我反倒睡不踏實。想著今晚悶在屋子裡也是無聊,才出門逛逛。”

“不成想,園子橫豎都是一片雨打風吹去的淒涼景象,什麼都沒瞧見,實在令人失望。”

說完這話,她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元紓,徑直就往門外走去。

山老爺落後她一步,對上元紓的殷殷目光,他也沒有對夫妻二人的深夜造訪做出任何解釋。

反倒在臨走前牢牢盯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剛下過大雨,姑娘夜路走多了,回去的路上可千萬彆滑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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