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頭小毛驢晃晃悠悠出府踏雪。
踏著踏著就踏到了定遠侯府。
崔司淮站在正廳,歪頭瞅著前邊院子裡那口小檀木的棺材,“哼哧”一聲笑樂了,“院裡那口棺材,娘娘是給自個兒準備的?”
楚明玥在上位坐著,“喀嚓喀嚓”剝著葵子,瑩白纖細的指尖微微上翹,說不出的好看。崔司淮深吸一口冷氣,移開視線。
“嗯。”楚明玥翻他一眼,“什麼事都逃不過大理寺的鷹目。”
崔司淮不請自座,長衫拎起又放下,平搭膝上,雖尋常說話不著四六的,但這些自幼帶進骨子裡的細節處,仍是一門旺族培養的好苗子。
“外頭都說娘娘病了,可微臣今日一瞧,娘娘比著在宮裡頭,更加容光煥發、光彩照人。”
楚明玥以帕半掩麵樂得笑出聲,“當真是新歲新氣貌,崔少卿竟恭維起本宮了,本宮這是回光返照。”
崔司淮端起旁邊四角方桌上的茶盞啜一口,白淨青稚的臉掛上亦真亦假的笑,“微臣把娘娘哄高興了,好早點把娘娘送走。”
楚明玥抬眼瞧著,彆說,再過兩年,當得上一個玉麵書生,介時,媒婆們怕是要把崔氏的門踩塌嘍。
“送本宮走?”楚明玥黛眉輕挑,“走到何處?”
崔司淮笑容一收,盯緊楚明玥的眼睛,聲調壓低,“微臣不管娘娘要去何處,隻一句,藩邦來使正月十五離京,陛下正月十六就會來接娘娘回宮。”
說完,他未再做停留,起身告辭。
楚明玥久久注視著崔司淮離去的背影,半晌,說了句“不愧是被他選中的聰明人”。
合著是來催她趕緊滾的。
她當然知道宣珩允這段時間無暇顧及她,藩邦諸國來訪,請求通商往來,旱路、水路如何走,兩國貿易稅收如何定,這就夠他這些日子徹夜忙碌。
何況還有叛反一事要於暗處善後。
聽說,各部主事大臣年尚未過,被連夜召回宮中。
也是因此,她才會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這個假死的局,而下葬皇陵的,最終隻是一口空棺。
嗬。楚明玥鳳眸彎彎,發自肺腑的愉悅。
上天總歸是願意助她。這些突然來訪的使團為她爭取到時間。
宣珩允是大宛的好皇帝,他一如既往選擇優先國事,後才是她。
天下有此君王,甚好。
正月十六,飛雪漫天。
一輛馬車碾過厚厚積雪,勻速行駛在少見人蹤的大街上。馬車甚是樸素,卻用兩匹精悍寶驄拉著。
“陛下,過了這條街就到侯府了。”崔旺駕著馬車,朝身後喊一聲,有半數聲音被風雪聲吞噬。
宣珩允端坐車內,著一身珠白緞麵皇袍,朝事之後,他未換常服便急急出宮。
他未回應,兩指捏著眉心用力揉了揉,減去疲態。
近日來,關於和外藩通商一事,諸番國輪流入太極殿共商細節舉措,而宣珩允這邊,卻是沒日沒夜應對一個又一個番國,終於在前日敲定所有通商文涵。
這期間,宣珩允更是讓崔旺調查過重華宮、壽康宮的宮人,知曉了陳太妃往日,竟是仗著早年一點薄恩,對楚明玥時有言語羞辱、冒犯。
這些,楚明玥從未在他麵前提過。
宣珩允撩開窗幔往外看了看,借著撲麵而來的寒風長長呼出一口悶氣。
索性,這些他都知道了。陳太妃和她的侄女,也已被他驅逐上京,事情過去這些時日,她應該也得到足夠的冷靜,不會再慪氣了吧。
畢竟,他已經儘力彌補。她也心悅他這許多年,往日的情份不難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