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不能眼睜睜看著旁人把自家人怎樣。邕王和離兩散,那還能和親兄長斬斷血緣?
白桃動作利索把空酒缸擺好,回到賬案邊屈膝向楚明玥行禮,喚一聲“郡主”。
接著柳葉眉一擰,“呸,邕王臉皮當真是厚,小姐礙著他是珍姐兒和寶哥兒的父親,給他一分薄麵,前日裡,找出當年陪嫁清單,領著他到庫房挨個對賬,他啞口再尋不出借詞,臉都不要了,楞說小姐是兩個孩子的生身母親,珍姐兒以後出嫁,嫁妝小姐要出一份,非要小姐從庫房裡劃出一半他帶走,日後給珍姐兒作陪嫁。”
“邕王府這些年早被霍霍成空殼子了,珍姐兒的嫁妝若是此時就給他帶走,怕是等不到珍姐兒長大,就被那一家子吃空了。”
白桃聲音大,那邊邕王自覺丟麵,一個勁兒的撓頭。
邕王府的情況,楚明玥大概知曉。在當今洛京貴胄裡,邕王府屬實算不得真高門。
邕王府大抵也曾風光過。
約六七十年前,老邕王、就是靠牆坐著那人的祖父,作為宗帝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亦是風頭無二,直至其晚年,初登皇位的奉化帝還曾恭敬喚其一聲皇叔。
大抵是早年得到的皇蔭豐厚,老邕王的兒子裡竟無一人能擔要事,隻能領個無品無銜的閒差,到了柳舒宜所嫁之人,整日遊手好閒,連閒差都不願做了。
不掌實權的皇族遠支王爺,府裡除了坐吃山空,也就剩下世襲的一聲封號了。
楚明玥側身坐上賬案後的高凳,肘骨撐著案麵,鳳眸輕抬打量柳舒宜,原本張揚的人在聽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時,臉上登時掛落寞沮喪。
當初和離,楚明玥聽聞她曾提出要把小女兒帶走,隻是邕王府不肯。
說到底,珍姐兒還是姓宣,頭頂掛著的是邕王府嫡小姐的身份,單是一個皇姓,到了日後尋婆家,就比跟著柳舒宜要好得多。
當時一番爭執,邕王府的老太太就是用這個理由,輕而易舉讓柳舒宜放棄兒女,一人離府。
縱使大宛民風之於女子已是敞闊,過不好就和離,瞧順眼就收進後院當麵首。可也未有夫家尚在時,和離的婦人帶走兒女之先例。
雖是你十月懷胎豁出性命生下,亦是你夜夜不得好眠以骨血化乳養育,可孩子們的名字前,始終掛的是夫家姓。
但是這一條,就駁得你啞口無言。
“如此,柳姐姐心裡作何打算?”楚明玥注視著柳舒宜,心道涉及女兒,柳舒宜怕是難再強硬。
柳舒宜辛利的眸光柔和下來,她垂眸下看,歎一口氣低聲道:“郡主知我身染惡疾,恐不知哪一日,人突然就去了。”
楚明玥趕忙出聲安撫,“柳姐姐莫要多想,過幾日姐姐跟我回京,咱們光貼告示賞賜萬金,就不信找不來一位杏林聖手。”
柳舒宜抬眼,看進那雙清澈明亮的鳳眸裡,道一聲,“好,我跟郡主走。”
她往那二人方向飛快掃一眼,聲音更低,繼續說道:“雖說錢財是身外之物,可傍身啊,花著是真好花,萬一我撒手人寰,這些帶不走的東西,我自然是想留給珍姐兒。”
“寶哥兒是男兒,邕王府嫡子的身份已是夠給他做墊腳的台階,再往上,安身立命當靠自己本事,瞧他那些叔伯們,就是早年錢財話多了,才丟了男兒誌氣。”
柳舒宜的聲音逐漸低到唯二人聽見,幾步之外的白桃隻聞寥寥數字。
角落裡婦人探身半起,欲往這邊來,被白桃一眼瞪回去。邕王倒是自始至終抱頭垂首,再未抬頭。
這邊楚明玥和柳舒宜隻作不知。
柳舒宜繼續低聲道:“不是我偏心,郡主和我都是女兒,這姑娘日後嫁人的難處,你我皆體會過,我就想著,把這些金銀財物都留給珍姐兒,日後她若所托非人,離了婆家好歹不缺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