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疼痛之外,是冰.毒蝕骨的寒意,這種疼痛和寒冷交疊而來的感受似大海深處遙遙卷來的浪,越來越近,直至迎麵撲來,重重打下,直叩神魂。
宣珩允半垂眼簾,早已被汗水打濕的睫羽粘成一簇簇,在瞬刹之間凝出一層白霜,就連垂在臉頰的一縷鬢發都變得冷硬。
他開始從內而外散發出寒氣,挺直的肩骨開始不受控製的打顫,但他睜眼看著榻前虛無之處,突然喘著氣笑了笑。
他感受到附著於他心房的冰蠶正被灼熱的體溫融化,一點點消融,化成液體慢慢滲入心尖上鼓動著的鮮血裡。
如此,就成功一半了。剩下七日寒毒與火毒的侵蝕算得了什麼呢,這些痛楚遠抵不過楚明玥四年來月月為他承受的痛苦。
三日寒毒,三日火毒,第七日,寒熱交加。
宣珩允再次咬緊下唇緩緩躺倒,平躺身體,他拚命使周身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讓體內的血液勻速流過七經八脈、四肢百骸。
這個動作用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齒尖鬆開下唇,那裡早已血肉模糊,血絲順著唇角留下,淌過下頜,留下一道殷紅。
崔旺端著碗參湯在外敲門。
天辰道長疾步而來,掀開碗蓋看一眼,道:“喝不得參湯啊,參湯溫補,陛下此時正是寒毒入體之時,補不得,補不得。”
崔旺翹起一指,指著道人狠狠哼一聲,“妖道,陛下若有閃失,爾九族葬天。”
天辰道長斂目,麵沉如水,沉默幾息,未有隻言片語,退回丹爐房。
“這?”崔旺瞪著道人離去的方向瞧了片刻,轉頭問張辭水:“張首領,這參湯喝還是不喝?”
張辭水愣了愣,轉身就走,“你等著,我去找太醫過來。”
門外這番爭論,宣珩允沒有聽到。
他的耳中,風聲呼嘯,時而雷聲轟鳴。在這嘈雜的聲音裡,還夾雜著另一道猙獰的笑。
你不過是在妄圖用痛苦抵償對她的愧疚,與我往日的自虐有何分彆!
濡濕的睫羽半張,宣珩允扯動唇角擠出一個無力的笑,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我與你當然不同,你的自殘是毫無意義的,而我是儘我所能去救她。”
你不過是要用自以為是的深情去打動她。
“不。”宣珩允唇角的笑愈發嘲諷,“她不需要被打動,卑劣的伎倆隻會玷汙她。”
氤氳著水霧的眸子突然迸出明亮妖冶的光,他的左手緊緊攥著包裹一團的白帕,裡邊裝著他和楚明玥的兩縷發絲。
“她會知道的,我與你不一樣。”
腦海裡的聲音漸漸平息,宣珩允扭頭,看到崔旺掀開珠簾小步走進來,他的身後,跟著孫太醫。
宣珩允獨自坐起,深蹙的眉間漸漸平複,他張開雙臂,任由太醫為他塗藥、纏上紗布。
五月的初夏,氣溫早已微熱,崔大監卻抱了滿懷的銅金手爐,逐一放在賬內,“陛下,您要是冷,就抱著手爐暖暖。”
崔旺說著,眼角擠出淚花來,他趕忙用袖襟擦拭,“太醫說,您現在不適合進補湯藥,奴才讓膳房給您熬了小米粥。”
“無妨。”宣珩允聲音微弱。
崔旺小跑出去,從宮婢手中接過粥蠱,又小步跑回,雙手捧著粥蠱放於榻旁的方案上。
宣珩允穿好裡衣,端坐在榻沿,吐息微弱吩咐:“你和張辭水務必盯好那個道人,入丹爐的每一種藥、計量,必須經孫太醫過目。”
崔旺和孫太醫躬身領命。
“去吧。”
未十分信任天辰道人是其一,其二這是給楚明玥煉製丹藥,每一味草藥都容不得閃失,為了楚明玥的生機,必須做到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