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層隔膜輕薄無比,可是站在隔膜這一邊的文嬸子,卻是不論如何焦急,亦始終難以將其穿透。
宋辭晚以“道”字訣加持她身,又取出十八個小銀錠子塞到了她手裡。
文嬸子呆呆接過,眼睛睜得老大,嘴唇哆哆嗦嗦,隻是仍然說不出話。
宋辭晚微微一笑道:“這是一百八十兩銀子,照三十兩一幅,買你六幅畫,嬸子,這沒問題吧?”
文嬸子哆哆嗦嗦道:“沒、沒……”
她的情緒激動到了一個頂峰,在某個臨界點洶湧澎湃著,以至於半點也不外泄,一時間天地秤都難以采集。
倒是旁邊的小妮目睹了這一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人欲滾滾而來:【人欲,凡人之激動、欣喜、害怕,三斤九兩,可抵賣。】
【人欲,凡人之喜悅、激動、擔憂,二斤六兩,可抵賣。】
【人欲,凡人之喜悅、激動、憂愁,一斤九兩,可抵賣。】
……
小妮小小年紀,這時候除了喜悅,竟還有害怕擔憂,也是有意思。
宋辭晚走到她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小妮,姐姐買了你娘六幅畫,你便將這船艙中的畫都取來給姐姐好嗎?”
六幅,正好是船艙中掛著的,所有用碎布拚接成的畫。
小妮一下子跳起來,激動道:“姐姐,我這就去取,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好!”
她一彎身回到船艙中,立刻就像是一隻勤勞的小蜜蜂般忙碌起來。
很快,她就將掛在船艙裡的六幅美人圖都收拾了出來,遞給了宋辭晚。
一邊遞,她還脆生生說了句:“姐姐,你的畫!”
宋辭晚含笑接過,欣賞了片刻後,便將其收入了自己的儲物囊中。
這個全過程,文嬸子都情緒洶湧,說不出話。
宋辭晚收好了六幅單張的美人圖,又從天地秤中取出從前囤的幾匹麻布,以及一捆乾柴——
這些東西都是宋辭晚在宿陽城中時,通過各種人間的零碎抵賣得來的。
最開始,她剛得到天地秤沒多久那段時間,身邊也沒有太多的、有價值的可以抵賣的東西,為了不浪費天地秤每日刷新的抵賣次數,她便抵賣過許多亂七八糟的凡俗物品。
什麼大米乾糧、木炭碎布之類的都還算正常,當初為了測驗天地秤的具體功效,宋辭晚甚至還賣過街邊的破石頭,以及大白鵝的糞便!
咳……鵝糞什麼的,便不必過多言說了。
宋辭晚取了麻布與乾柴,輕輕抬手一點,其中一根乾柴就被憑空抽了出來,然後那柴禾頂端燃燒起來,燒到炭化,火焰熄滅,宋辭晚便將其送給文嬸子。
文嬸子呆呆接過,宋辭晚先前拿十八塊銀錠子換取她的六幅畫,那時候文嬸子就是呆呆的,但那時候的呆,與此時的呆,從情緒上來說,其實又是截然不同的。
此刻,文嬸子的呆更多是體現在一種“這個小娘子原來是個小神仙”這樣的驚詫念頭中,
她都懵了,極致的驚訝中,又生出一種“原來如此”的喜悅感。
宋辭晚塞了樹枝給文嬸子,又抬手一點,一匹長而闊的麻布便憑空在這船上展開了。
她沒有說話,隻對著文嬸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文嬸子咽了咽口水,放開了手上的船櫓,一步步走到這匹展開的麻布麵前。
她伸出自己的粗糙的手掌摸了上去,麻布是憑空懸浮的,但文嬸子伸手摸到上麵,卻隻覺得觸手十分穩當。
摸起來,這麻布就好似是展開在一張平整的桌麵上那般,半點也沒有憑空飄浮的空蕩感。
手拿著炭枝,又摸到了熟悉的麻布紋理,文嬸子紛亂的情緒終於漸漸平複。
一種深刻在骨子裡的熱愛,卻在這一刻,衝破了所有疑慮,所有複雜,所有膽怯!翻山越嶺,跨海浮浪,衝到了她麵前。
這可是一整塊麻布!
一整塊展開在她麵前,沒有碎布拚接,沒有老舊痕跡,沒有深淺不一,沒有臟汙斑駁的……可以任由她自由作畫的麻布!
文嬸子再也按捺不住,她舉起手中的炭枝,開始大筆勾勒。
是的,是大筆勾勒。
她的畫作線條看似精細有致,可是在作畫的最初,她的筆法卻是狂放恣意的。
沒有框架,沒有規則。
是的,本來就沒有人告訴她,一定要怎麼畫。
她於是便天馬行空,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畫出她黑暗世界裡的所有美麗影像,從汪洋恣肆的筆調,到精雕細琢的成型。
漸漸地,這畫布上,一個身姿雋永,豐神如玉的美人形象便躍然而出。
這女子站立在水波之上,茫茫煙波中,她衣袂飛揚,踏波而行。一隻身形豐碩的大白鵝撲閃著翅膀,神氣活現地跟隨在她身邊,她目中含笑,眼神顧盼,竟仿佛是隨時隨地,都要從畫中飛出來一般!
文嬸子這一次畫的,竟是宋辭晚與大白鵝!
畫中的宋辭晚與真正的宋辭晚其實說不上完全相似,當然,這裡指的是宋辭晚此刻易容的形象。
但宋辭晚此次的易容與她的本相原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經由文嬸子一畫之後,畫中人與她的本相對比,則又有五六分相似。
與真正的宋辭晚最大的不同點便在於,畫中的宋辭晚要更為親切和善許多,頗有一種明眸善睞,仙氣飄飄的感覺,而真實的宋辭晚其實略多幾分清冷。
畫中人在水波中渺渺行來,顧盼間眼神靈動,大白鵝與其一對視,當即驚得“嘎嘎”大叫出聲。
文嬸子畫至最後一筆,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忽然,她將那點在睛珠上的筆尖移開,口中喃喃:“四十幾年癡迷於畫,今日方知畫為何物,原來是這般滋味……”
須臾,一道靈光從天而降。,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