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雖然被吹捧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善人,但此時此刻,她卻又不免生出一種感覺——
實際上在許多人的心中,她隻怕不僅不是什麼的大善人,更甚至……還是結結實實一個大魔頭罷!
她微微笑了笑,在書吏的吹捧聲中抬起一手,掐指測算。
宋辭晚測算的,正是棲霞縣令生前功過。
算不了很細,但至少可以算一算,這位棲霞縣令是否當真有如這些衙役與書吏等人所言那般:是個為政愛民的好官!
她更想算一算棲霞縣令生前所謂“誤入歧途”的細節。
對方說是允王引誘了他,那麼允王又是如何引誘的?
棲霞縣令臨死前的狀態畢竟太差了,能說的話不多,而宋辭晚還想知道更多!
她掐指測算時,同時更有一縷縷無形無色,無相無著的奇異氣流從地上的一塊塊散碎血肉間升騰而起,落入她的掌中。
這是棲霞縣令死亡後,身上殘餘的戾氣。
棲霞縣令雖然最後做到了人性戰勝蟲性,但他畢竟與蟲體結合過,有此一遭,他便是死了,身上戾氣也難以消散。
在得到光陰錯這件靈寶作為天地秤砝碼之前,宋辭晚要想獲取妖魔與蟲屍戾氣,必須有手掌實質碰觸到妖魔或蟲族的屍身,但在煉化光陰錯以後,宋辭晚對天地秤的掌控卻是在日益加深。
到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實質接觸到妖魔蟲族等屍身,便可以憑空抓取戾氣,以為己用。
她更可以憑借對方的死氣戾氣,在一定程度上推算對方的過去!
過去的,已經發生過的,不論是什麼事情,都必定會在時空長河中留下痕跡。
宋辭晚以大衍化生術結合自己對時間之道的理解,便擁有了在冥冥流轉的時間浪花中抓取部分痕跡的能力!
這種能力,其實與她最初在浣洗房洗妖時,通過妖魔屍身,偶爾窺見對方生前遭遇的能力有些相似。
隻不過,從前這種能力完全需要依賴天地秤,並且這能力還極不穩定,死者修為越高,宋辭晚通過對方屍身窺探過去的幾率就越小。
以至於越到後來,宋辭晚就越少使用這種能力。
不是不想使用,實在是觸發不了。
而如今,哪怕是脫離天地秤,宋辭晚也能夠憑借對方的氣,測算對方過去!
這種能力是真正的神乎其神,因而如今的宋辭晚不但是擁有了真仙戰力,便是許多真仙也很難擁有的神異妙術,她亦是擁有了。
無形的氣落入了她的指掌間,風雨中,雨水形成煙氣,在她身側滑落。縣衙的衙役書吏等人跪在一側,仰頭緊張望她。
隻見她衣袂輕飄,人雖然是站在雨中,站在眾人的眼前,卻又仿佛是站在天外,站在世俗紅塵所無法觸及的雲端。
她沒有回應先前那位青衣書吏的吹捧,也沒有因為縣令小姐那一句“是你殺了我爹”而動怒。
她的眼眸在雨中輕輕一動,明明是清幽平和的眼神,卻又仿佛在刹那間穿透了雨幕,穿透了現世,穿透了人心,去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眾人皆不由得屏息凝神,莫名緊張。
沒有人知道宋辭晚看到了什麼,大白鵝也不知道。
事實上,宋辭晚是看到了一個人……跳躍的,而又零落的一生。
杜懷寧出身寒門,祖上也曾出過讀書人,有先祖進士及第,官至郡守,廣廈千萬,奴仆成群——
但那都是祖上的風光,到杜懷寧這一代,家中已經落魄到隻餘普通田地數百畝,家仆三五來個,父親甚至都到了開始考慮變賣田地,以供他讀書的程度了。
是的,像杜懷寧家這樣,在窮苦百姓眼中算得上富庶殷實的人家,在他們自己看來,卻是落魄艱苦的。
大周的製度,雖然看起來氣象開放,但實際上底層百姓的上升之路還是極為狹窄艱難。
寒門出身的杜懷寧,至少還有個門第,有田地家產,可即便如此,他的求學之路仍然萬分艱辛。
沒有名師願意給他指導,他強讀、硬讀、死讀;
沒有真傳經卷供他提升,他便翻著家中傳下的殘書,閱古鑒今,自問自答;
市麵上,普通銀兩能夠買到的東西,普通先生會教導的文意,其實很難讓一個讀書人真正開竅。
杜懷寧便跟在出身好的同窗身後,鞍前馬後,跑腿跟班。
雖然有時難免受人輕鄙,但跟著上一階層的人,他終究可以接觸到更多的信息,學習到更深的知識。
他舍下臉麵,拋棄羞恥,苦心求學,忽忽十載。
終於在二十二歲那年,通過了縣試、府試、院試,成功獲得秀才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