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退休的第43天(2 / 2)

東方不敗不再出聲,像是酒意上湧一般閉著眼睛。

雪貂也沒有吭聲,黑溜溜的眼睛裡時不時閃過數據串的瑩綠色。

他在計算東方不敗所說的可能性,也在計算東方不敗是否真的有一日能達到殺死顧客慈的境界。

他忽然有了一種可怖的猜想,為何在眾多武俠、修真、修仙副本中,功法至高永遠都是踏破虛空,飛升上界?在這些主神籠罩下的空間裡,是否真的有人曾經達到那樣的境界?

那些人……又都去了哪裡?

就在一人一貂各自沉默之際,雪貂忽然感覺心口一陣劇痛,陌生的痛感讓它呆愣愣地低頭驟然嘔出一口鮮血,緊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

東方不敗猛地睜開眼,抬手扶上自己強烈心悸的胸口,驚疑不定地看向不斷嘔血將自己的皮毛都染成了狼狽殷紅的雪貂。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小廝氣喘籲籲地快步跑來,對著東方不敗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稟、稟貴客,顧大、顧大俠中了劍……”

那小廝尚未說完,眼前一花,方才還在台階之上的一人一貂眨眼間沒了身影。

***

陸小鳳見識過顧客慈的武功,那西域舞娘驟然發難之時陸小鳳並未放在心上——事實上之前宴會之時,杯中酒裡被下了毒還是顧客慈用眼神提醒他的。

被西域舞娘用那些中了毒的賓客做要挾,花父在陸小鳳與顧客慈的示意下帶著眾人來到了桃花堡地下保管瀚海玉佛的密室。

因為陸小鳳與花滿樓的配合,眾人活捉了偽裝成大夫潛伏在花父身邊的鐵鞋大盜,正當花父向眾人說到當年瀚海國國王托付瀚海玉佛的苦心之時,誰都不曾料到,那原本對著花父咄咄逼人討要瀚海玉佛的西域舞娘,會劍鋒一轉朝著一直站在花滿樓身邊並未說話的顧客慈擊去。

彼時顧客慈的手中正抱著那所謂千金不換的瀚海玉佛,碧綠剔透的玉佛看上去有一種脆弱的悲憫,顧客慈總覺得這玉佛看上去有些蹊蹺,懶得聽那裝扮成西域舞娘的孔雀王妃為了讓自己的夫君登上瀚海國國王之位叫囂的言語,專心研究手裡這玉佛究竟有什麼值得他晃神的。

顧客慈閃身避開了孔雀王妃的劍,卻沒料到孔雀王妃的劍從一開始便不是衝著他而來,那軟劍的劍尖靈活一擺將那玉佛撥至半空中高高拋起,顧客慈與孔雀王妃伸手俱是想要奪取玉佛,暗處卻不知從哪個方向飛出一枚金錢鏢直直打在了瀚海玉佛的佛身之上。

脆弱的玉石哢嚓一聲裂成了兩半,身處密室中的眾人都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那氣味引得眾人方才因為大戰一場而氣血翻湧的身體驟然舒緩開來,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顧客慈卻感覺眼前一陣暈眩,意識模糊間,他感覺身體竟變得異常沉重起來,這樣的感覺,隻有在他當初剛進入主神空間還未曾重塑身軀之前才有過。

“顧兄小心——!!”

陸小鳳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雲端傳來,顧客慈遲了半拍睜開眼,一道劍光朝著他的心臟直刺而來。他本能地想要向後閃躲,卻在閃躲的瞬間看到了那劍柄之上雕刻的一枚圖案。

那是……楊……?

顧客慈躲避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劍身刺入心臟的感覺微涼,之後便是劇烈的痛苦自心臟處驟然炸裂。

他卻不管不顧地抬手握住那細長的短劍,手指被鋒利的劍刃劃破,鮮血從胸口指縫間不斷的湧出劃過劍尖滴落在地上,他被人扶住,眼睛裡卻隻看得見那劍柄之上的圖案。

楊家僅剩的兄妹都因戰死沙場進入了主神空間,這裡為什麼……會有楊家劍?

這個人……是誰?

“宮九,你究竟是什麼人?!”顧客慈聽到陸小鳳少有的疾言厲色,聲音冰冷的可怕。

“我?來要他命的人。”青年的聲音溫溫和和的,像是在說一句尋常的問候。

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顧客慈抬眼看清了那個在眾人兵器所指中泰然自若的白衣青年。

那樣的眉眼……

他不是楊家人。

***

東方不敗到時,顧客慈胸前的傷已然止住了鮮血,那包紮的大夫一臉的匪夷所思,似是想不通為何會有人被當胸一劍還能這麼快便止住噴血。

從陸小鳳手中接過顧客慈,東方不敗隻覺得手心發涼,他沒有聽陸小鳳說話的意願,語氣冰冷地開口:“來人。”

一路上跟在東方不敗身邊的護衛以及隱藏在暗處的十幾名暗衛顯露出身形,半跪在地。

“關門。”

“是!”

東方不敗冰寒壓迫的眼神緩緩掠過眾人,神色冰冷:“本座的人未曾安然無恙之前,在場若有人敢踏出此地半步,休怪本座手下無情。”

東方不敗的氣息十分平穩,說出的話讓在場眾人心頭一驚,眾人拿不準此人的身份,卻能感覺到這紅衣男子的氣勢可怖,無人敢在這個時候觸及此人的鋒芒,但麵上卻不免帶出了憤懣之色。

他們來此本是替花父賀壽,先是遭逢事故,後又被人以此種手段圈禁於此,在場諸人大多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哪裡被人如此對待過?

花父作為桃花堡的主人,先是對著東方不敗拱手一禮,陳懇道:“東方教主,花某已派人去請臨安府最好的大夫前來府上,今日種種,花某定會給日月神教一個交代。”

東方不敗低頭看著渾身是血陷入昏迷的顧客慈,閉了閉眼,不欲與這些人糾纏,抱著顧客慈徑直離開。

日月神教的人卻仍舊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在場眾人。

花父麵色沉重地呼出一口氣,轉過身對得知東方不敗身份之後麵色各異的眾賓客道:“煩請諸位大俠也看在花某的薄麵上,在桃花堡暫住幾日。”

***

在兩人剛回到東苑時,東方不敗懷中的顧客慈便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昏迷的渙散,十分清醒。

“你是傻了嗎?!乖乖站在那讓人刺你一劍?!”東方不敗的臉色難看,語氣間帶著強行壓製下來的怒意,將顧客慈放在床榻上的動作卻輕柔萬分,生怕顧客慈因為他的動作而牽扯到傷口,“還是說,仗著你這副不老不死的軀體,你就能這般任性妄為,隨意糟蹋?”

如果顧客慈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隨便來一個人都能傷他至此,東方不敗這些日子的自我掙紮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顧客慈抬手握住東方不敗欲要收回的手虛虛握在手心,他的麵色並不好看,顯然並非毫無影響:“東方,幫我查查那個叫宮九的人。”

房間外,陸小鳳聽到裡麵兩人的對話,欲要敲門的手一頓,當機立斷拉著花滿樓離開。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聽過宮九這個名字,在當初那個算計他的賭坊裡,從那個像貓一般吸引男人視線的女人口中。

“宮九?”東方不敗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反手握著顧客慈的手指用力,忽然明白過來,“是他傷你?!”

“問問他,他手上的那柄短劍是從何處得來。”顧客慈轉頭劇烈咳了兩聲,血絲自他的唇角滴落下來,有些狼狽地劃過臉頰,“咳咳、咳咳咳……彆、彆讓大夫進來,桃花堡中應當混入了與主神有舊之人。”

東方不敗的手微微發顫,卻還是伸出去用袖口擦拭著顧客慈唇邊的血跡,一下又一下,眼眶卻漸漸泛紅。

顧客慈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幅度地晃了晃東方不敗的手,聲音有些虛弱:“好疼啊……夫人抱抱我好不好?”

東方不敗擦顧客慈嘴角血跡的動作頓住,盯著顧客慈看了好一陣,這才咽下喉間湧上的腥甜,咬著牙一言不發地起身坐在床頭,將顧客慈的身子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顧客慈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衣衫上的血跡也染上東方不敗的紅衣。

“夫人有什麼話是能和那破貂說,卻不能同我說的?”這樣的姿勢,顧客慈的發絲與東方不敗的發絲纏繞交織在一起,他握著東方不敗此時冷如寒冰的手,微微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東方不敗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

顧客慈卻像是了然,在這樣一個帶著血腥氣的懷抱中竟低低笑出聲來:“讓夫人踏入宗師大圓滿境界的,果然是對我的執念嗎?”

東方不敗聞言瞳孔顫動了一瞬,抵在顧客慈背部攬著他的手臂驟然收緊。

顧客慈嘶了一聲,撒嬌道:“夫人,疼。”

意料之中的,沒有聽到東方不敗說話,顧客慈察覺到腰間的手緩緩放開來,隻是輕輕搭在自己的腰間,微微帶著顫抖。

他頓了頓,帶著一種等待審判的語氣自顧自道:“夫人可想知道,為何我總是借口不願療傷?”

“……為何?”東方不敗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著壓抑情緒的喑啞。

“因為我曾經……已經一隻腳突破了宗師大圓滿,隻差一點便能破碎虛空。”

“我殺了一個人,一個被我視作手足兄弟的同伴。”

“自那以後……”

顧客慈想起今日再度出現在眼前的圖案,當年那圖案的主人用命將他送到了足以與主神有正麵相抗的境界,卻從此成為了顧客慈的夢魘,顧客慈的劍越厲,力量越強悍,他心中的悔恨便越是如同將他淹沒一般翻滾湧動,直到將他儘數吞沒。

在麵對主神的最後一戰,顧客慈本不用震碎那把曾經花費了他無數心血自各種副本搜集礦石打造的佩劍,但他仍舊鬆開了手。

一個劍客,放開了自己的劍柄,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劍道。

“我對夫人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曾有半點欺騙。”顧客慈苦笑著自嘲,“現如今的我,的的確確連隻雞都不敢殺。”

顧客慈當初渾身經脈寸斷,不是因為主神的力量衝擊,而是因為他走火入魔自毀劍道,引來功法反噬才會重傷至此。

他冠冕堂皇的以一個曾經前輩的方式,以一個強者的姿態引導東方不敗正視心魔,卻心安理得地縮進自己的烏龜殼裡自暴自棄。

顧客慈不是不想傷勢痊愈,而是他害怕伴隨著傷勢的痊愈,墜落的境界再度攀升,曾經的心魔夢魘也將隨之而來。

他的額頭抵著東方不敗的頸部,他能夠感受到東方不敗頸間脈搏的跳動:“夫人會後悔嗎?”

“後悔愛上的是這麼一個自願粉碎劍道、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到此間,此後還仍舊一心逃避,不肯麵對現實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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