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夫子(1 / 2)

南禪 唐酒卿 6900 字 3個月前

“錢為仕的話,隻能信五分。”

顧深鋪開卷宗,繞桌一圈,說:“這人古怪,他言辭間神色慌張,目光閃爍,像是生怕老子不懷疑他。”

“大哥,也許是他心中有鬼,見了你害怕。”下屬塞了幾口饅頭,說道。

“他怕老子?”顧深叩著桌麵冷笑,“他根本不怕,他是讓你覺得他在害怕。這人鬼得很,他必定欺瞞了什麼。”

“可周邊鄰裡都待他交口稱讚,這條巷子五戶人家,沒有不受他恩惠的。即便是出了巷子,在那條街上,他也能讓人敬稱一聲‘錢夫子’。”下屬就著冷茶咽了饅頭,說,“況且我觀他臂膀單薄,想要將四個人虐殺分屍,恐怕一夜之間難以做到。”

“他是荊鎮人?”

“不是。他是西途人氏,五年前西途大旱,他逃荒而來,從此定居在此。不過鎮上幾個富庶之家曾想聘他入園做私房先生,他都一並拒絕了,一直留在巷子裡住。”下屬說到此處也覺得奇怪,“他分明與陳仁不和,卻偏偏不肯搬離此處。而且陳仁曾因欠債沒錢,勒索過他許多次。”

“他與陳家其他人相處如何?”

“據鄰裡答複,錢為仕平易近人,除了陳仁,陳家彆的人如有所求,他也會傾囊相助。”下屬在供詞間翻了翻,說,“他待陳家小丫頭,那個七歲的陳草雨尤其的好。”

顧深將卷宗合了,問:“那陳家待陳草雨如何?”

“自然是好啊。”頭發花白的老寡婦點著拐杖,一邊顫巍巍地走,一邊對淨霖說,“草雨她娘打小就討她爹娘喜歡,小時候陳老頭常帶著閨女出門。他家那會兒雖然四壁蕭條,但也不曾緊過閨女的衣裳和零嘴。嫁妝早早的備下了,這片求親的後生都要踏平他家門檻了。可是那姑娘,也不曉得怎麼同彆人私底下定了終身,哎呦,門還沒及出,人就先懷上了。”

老寡婦由淨霖摻著下階,感歎道:“可人給跑了,姑娘也嫁不出去。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姑娘就死了,陳老頭沒了心肝寶貝兒,自然要把小外孫女當成眼珠子疼。”

“聽說小丫頭的舅舅是個不著調的東西,平日裡待她如何?

“好啊。”老寡婦抓了淨霖的手腕,說,“可不要因著陳仁那名聲,就誤會了他待草雨。陳仁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對侄女卻是掏心掏肺的好。他成親成得早,可一直沒孩子,大夫看了些日子,說是治不好,從此就他媳婦周氏就常與這片的小娘子們說,陳仁還想擇個日子,把草雨過自個兒名下來,當成親女兒養。”

“這便叫人遺憾了。”淨霖將老寡婦送到門前,說,“這巷子深,您老住在這裡,怕是多有不便吧。”

“住了好多年。”老寡婦接過菜,對淨霖和藹可親道,“我們鴻兒可懂事,一點不叫我操心。”

她正說著,就聽裡邊跑出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來。這小孩兒長得肥嫩圓滾,見了淨霖,登時露了米白的牙。

淨霖正與人客套,便聽袖中的蒼霽悄聲說:“又肥又嫩,吃起來必定味道甚好。淨霖……”

石頭小人敲蒼霽一拳,蒼霽避頭躲過,說:“想想罷了!”

淨霖入了院。老寡婦的院子要比陳家更小些,堵著麵牆壁。矮牆底下壓了幾塊石頭,應是小孩兒常趴牆頭看隔壁的緣故。

“鴻兒常和草雨一塊玩兒,兩個沒事就趴牆頭講話。”老寡婦見淨霖看石頭,如是說道。

“成。”淨霖溫文爾雅地笑了笑,“在下這便走了,早些給衙門裡交差,不然大哥該等急了。”

“好走,好走。”老寡婦送他出門。

淨霖出了門,蒼霽才說:“這案子亂七八糟,先是冬林拿了銅鈴,覺察到你我追趕,便藏匿於此不見行蹤。而後羅刹鳥現世,死了一戶人,你我反倒被鬼差盯上,再引來了醉山僧。如今要說這案子與冬林沒乾係,我不信。可要與他有乾係,又像八竿子打不著的乾係。”

“他必然會露出些蛛絲馬跡。”淨霖說,“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案子。”

“人果然狡猾。”蒼霽說,“我見他們各個心口不一,唯獨這老婦人坦誠些。”

“偏聽則暗。”淨霖說,“人不僅會心口不一,還尤其擅長偽裝。”

蒼霽正欲繼續,又突然閉口不言。

淨霖走了幾步,果然聽見後邊起了腳步聲。在他要出巷口時,衣袖被人拽住。淨霖回首,眼中喜怒難猜。

“你也是

衙門的人,在查這案子是不是?”方才見過的阿鴻走近幾步,抱住淨霖的腿,仰頭天真道,“你買糖給我吃,我就給你說個秘密。”

淨霖牽著阿鴻,買了許多吃食。蒼霽恨得牙癢,又覺得生氣,他冷冷打量著阿鴻,越發覺得這胖小子該吃。因為他是小孩兒的時候,淨霖從未這樣牽過他。

“他已胖成了球,還不會自己走路麼?”

石頭小人坐在一邊,把頭頂草冠取下來編,聞言給蒼霽比劃,意思是你曾經也胖得像隻球。

蒼霽說:“我同他一樣嗎?在你眼裡我同他一樣?”

石頭小人眨著眼佯裝不懂。

蒼霽說:“你跟淨霖……”

石頭小人把草冠戴他腦袋上,蒼霽一時語結。這草冠珍貴,因為他見宗音翻山的時候,石頭也沒舍得脫下來。他向來吃軟不吃硬,所以頂著草冠,隻能對石頭小人強撐著凶道:“他醜得要命,我胖得好看,明白了嗎?”

淨霖極輕的挑了挑眉,轉頭看阿鴻。阿鴻應不是頭一回向人索要,東西點得輕車熟路。這孩子明明年紀小小,卻在這時候過早的透出種市儈。

“你要與我說什麼秘密。”

阿鴻吮著手指,眼睛隻管四處瞟。

“還要吃什麼,玩什麼,儘可告訴我。”淨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