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酒醉(1 / 2)

南禪 唐酒卿 7313 字 3個月前

白袖如鳥,撲簌而落。緞帶遮眼,使得暉桉麵容不清。他背負雙手,責怪道:“人尚未跑,你便著急出手。待我問個明白,你再動作。”

“問個屁!”醉山僧跺腳,“妖物狡詐,慣會愚弄善心,直接將其投入追魂獄中,什麼算計都藏不住!”

“不問青紅皂白便拿人下獄。”蒼霽說,“那追魂獄中怕是冤魂不少。”

“追魂獄自立起便嚴查審辦,從未有過一件冤案錯案!”醉山僧震杖而立,“你原身為魚,卻能貪食人靈,捉你不冤!你可知天地間自從君父分立九天境,便再無蒼龍鳳凰,食靈之物多育邪祟。如今你不但有食靈之行,更兼邪肆性情,教人不得不防!”

“天資如此。”蒼霽懶怠收手,“嫉妒麼?”

“那怕是不會了。”暉桉麵向蒼霽,緞帶一鬆而落,他目光似如穿透,將蒼霽裡外看得清楚。他說,“見你靈海新築,想必化形不久,故而不知無罪。這個人叫醉山僧,雖看起來凶神惡煞五大三粗,卻是九天境中威名遠揚的大能。他當年渡劫入境的期限,可比臨鬆君還要短。論天資,隻怕當今諸神也無人能出其左右。可惜他如今老了醜了,心思儘在捉妖上了。小友,休與我等胡鬨,隨他去一趟,若當真冤枉了你,放回來便是了。”

“我也想去,可惜有人不同意。淨……”蒼霽促狹地改口,“淨哥哥,有人拐我。”

淨霖說:“一會兒是爹一會兒是哥哥,我到底是你什麼人?”

蒼霽越身躲閃,擦著降魔杖,口中道:“家裡人!”

暉桉飛身而至,眼見蒼霽就在跟前,卻又經扇麵一擋,將他的目光阻斷了。淨霖的扇“啪”地一合,繞指橫掃。暉桉脖頸之間竟乍起寒意,他果決仰身,鬢發竟被扇風掃斷。

暉桉捉發凝眉,沉聲:“挾風為刃,你是何人?”

淨霖扇點唇間,眉間疏離,淡淡道:“這肥魚的家裡人。”

暉桉目及淨霖,卻什麼也看不見。那皮囊之下空蕩無物,連靈氣都是朦朧隔絕,讓他看不清、辨不明!怪哉怪哉,難道這世間竟有非人非妖非神仙的存在不成!

“此兩人古怪!

”醉山僧踏空杖擊蒼霽,“隻怕來頭不小!”

“先前尚能留你。”暉桉緊接著出手,“如今我也起了興趣!”

下方雜市正迎喧沸,明明是晴空萬裡,卻不知為何驟起狂風,刮得人群左右搖晃,身形不穩。凡人皆以袖掩麵,彎腰尋擋風之處。妖怪深知頭頂上的厲害,各個鑽去縫隙間,連看也不敢看。鬼差拖著冬林魂魄,踉蹌要走。

淨霖多次掩唇咳嗽,暉桉覺察他擊力不足,隻是躲閃間頗顯功夫,便知道淨霖內耗枯竭,靈氣不足。暉桉突身擒拿,白袖呼風。淨霖避而不應,幾步晃身。

眼見鬼差將去,淨霖突地扇劃虛符,見青光暴漲,足下四方頓陷於地。鬼差不及防備,東倒西歪。暉桉眼前青光刺眼,他不得不抬袖以擋。蒼霽腰間一緊,被淨霖拽著腰帶拉回身去。醉山僧一杖擊空,勃然回首,卻見青光正撞於麵,他嘶聲而退,一時間看不清周遭。

再抬頭時,哪裡還有兩人身影。

醉山僧卻並不急怒,他一改方才的神態,抱肩詢問:“你可看出了什麼?”

暉桉遮著眼說:“空負皮囊不見靈海,他多半重傷在身,尚未痊愈,故而無法正常聚靈。這等傷勢絕非尋常人能留下,他必然受過毀靈滅魂的重擊,險些喪命。”暉桉漸露出眼睛,也不似方才那般激進,有條不紊地說,“他那夜分明受過你的一杖,該知曉你的厲害。今日又聽了你的名號,卻始終不見慌張之色,若非城府太深,便是真不害怕。中渡之地不怕你的妖怪沒有幾位,可九天境中卻有不少。那魚不好說,但這人,許是從九天境中來的。”

“他身手不凡,另尋蹊蹺。”醉山僧摩挲著下巴,“我總覺此人似曾相識。”

“近百年之間,既沒有神仙貶謫下界,也沒有妖物逃脫追魂獄。能讓你似曾相識的。”暉桉轉頭,“你心中自有估量。”

“不錯,我是猜了個人。”醉山僧說,“五百年前臨鬆君泯滅佛前,九天四帝一並查看,他若沒死,也逃不掉諸位君神的眼睛。既不是他,那剩下一個,便是……”

“便是君上。”暉桉接聲,又搖搖頭,“不像。你知我家君上脾性,即便忘卻前塵下來渡劫,也不該是這個

性子。”

“既然忘了前塵,冥冥之中模仿念想,也不是不可能。”醉山僧說,“殺戈君這一睡就是百年之久,知他越不過臨鬆君的死劫。隻望這一次當真不是他。”

暉桉靜了靜,說:“他們情同手足,臨鬆君犯了那樣的孽,叫君上如何不痛心疾首。君父當年一並收了幾個孩子,現如今竟凋零至此,隻有承天君完好無損,我家君上這一睡會不會醒還尚未可知。”

“不論如何我都要查個水落石出。”醉山僧踢杖扛上肩頭,“那皮囊之下,到底是誰。”

淨霖累得厲害,他伏在蒼霽背上,已經漸入昏睡。蒼霽顛了顛他,說:“魂魄還在這裡,待你問完,送他去投胎。”

淨霖扶額撐頸,枕著蒼霽的後肩問:“冬林?”

袖中無人應答,隻有石頭小人鑽出腦袋。

蒼霽走了半晌不聽下文,便又顛了顛淨霖,說:“問完啊。”

淨霖迷迷糊糊地抱緊他脖頸,抵著額“嗯”了一聲。蒼霽心覺不對,反手順著淨霖的手腕摸去他袖中,卻隻有石頭小人。

“他丟了?”

“多半是走了。”淨霖闔眼說。

“他如今成了孤魂野鬼,走去哪裡?”

“不知道。”淨霖說,“興許是回家了。”

蒼霽停了步,說:“人鬼殊途,彆說那小丫頭,就是花娣也看不見他。他一心求死,要個解脫,該過黃泉飲孟婆,從此忘了這些人事,尋個新生。這樣跑了,可要孤獨一世。”

“他若想,自己便會去。”淨霖聲音漸沉,“如今他自由自在……”

“那你的問題呢?”蒼霽回頭,見淨霖已經枕著肩睡了。

淨霖這一睡睡得久,久到春寒料峭時方醒。他整個人變得懶散易倦,能橫著便不會坐著。蒼霽用金珠覓了個好住處,不僅帶廊帶院,還有人伺候。

雖然淨霖未曾提起,蒼霽卻覺得冬林案子在他心裡下了結,讓他變得似有不同。他從前在山裡也會枯坐整日,如今坐時聽雨,神色卻常懨懨欲睡。

“你做什麼去了。”

淨霖持卷倚廊下,看蒼霽打傘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