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樂言(2 / 2)

南禪 唐酒卿 7113 字 3個月前

筆滴答著墨,不再出聲。

楚綸登船離岸,樂言就在他的行?囊中。路上春寒料峭,楚綸的病急轉直下,竟不到半月便已躺身難起。人橫臥病榻,請樂言為他焚書。

“我恐怕難撐到京中。”楚綸撫平紙頁,說,“許多殘卷尚未完成,留於彆人也是燒柴紙,不如你我今日一起,用來取暖。”

樂言不肯,見得許多訟紙。

楚綸說:“東鄉諸案未翻,我負鄉親所托,死後……”

樂言急聲:“死不了!你死不了!”

楚綸苦笑:“事到如今,怎還誆我。”

樂言將書紙包回行?囊,起身拍著楚綸的頰麵,紅通通著眼眶說:“你一心為誌,才學不假,怎會死在這裡?你必要?名登榜首,為民請願。你且等著,我、我雖愛哭,卻很講義氣!我必不會叫你死。”

楚綸一笑置之,說:“人各有命。”

“你遇見我。”樂言起身,“便能安然無恙。”

樂言前往黃泉,他有頤寧賢者的名牌在身,出入離津也無?人能管。他從前跟在頤寧賢者身邊,就是各級鬼差也不敢輕易得罪,因為頤寧賢者罵筆非凡,連臨鬆君都不能免過?,他們又哪裡能招架得住。

樂言一路暢通無?阻,待拿到人命譜,便知事情已經穩

了一半。他雖逃跑練得好,但最拿手的卻是字,不論誰的字,隻要經他看過?,皆能仿得一模一樣。樂言鬼鬼祟祟地尋到楚綸那一頁,將“喪於急症”那一段抹乾淨,提筆寫上“順誌而行?,儘願而終”,又稍作?思忖,找到原本寫有“天嘉十二年狀元”的那一頁,將這人的狀元抹了。

樂言悄聲道聲慚愧,將這人的名字看了,寫得工工整整“左清晝”三個字。他雖不知道這個“左清晝”是誰,卻也明白因為自己這一抹,此人必將錯失今年狀元之名。但是他看這人生平,分?明寫著“官運亨通,斬貪汙、肅朝野”,一直活到了七十歲,便放下心來,神?不知鬼不覺地還了命譜,安心離去。

“而後他便能夠漸複尋常,趕上科考,如願以償。”蒼霽打斷樂言,倒著鋪間冷酒,嘗了嘗,說,“世間哪有這般輕易的事情,雖然我尚不知道那人命譜是乾什麼的,也能猜到即便你改了楚綸,也必有人要去抵這一命,就是不知是誰來做這個倒黴鬼。”

“不會的!”樂言慌聲說,“我看查那一譜,確定無?人會死!”

“世事無?常。”蒼霽諷笑,“你已如願,還?管彆人做什麼。”

樂言說:“慎之的病來得無?緣無?故,他又該為誰抵命?這般安排,本就為錯。”

“我聽一個老頭常道‘天地律法’,那麼人命譜的安排想必自有人乾。”蒼霽說,“人各有命,何不認命?”

樂言猛然抬首,看向淨霖,連淚也不顧,隻說:“君……君上便也是認命了嗎?這等安排……這等安排叫我如何接受!難道天地生他一世,便隻是要他垂病抱憾走一遭?我……我不服……”

蒼霽磕著杯口,道:“‘情’字皆是一團爛債。”

樂言叩首:“我願以命相抵,隻求……”

夜風猛起,吹得淨霖衣袂飄飄。樂言話音未絕,便已散於風中。蒼霽抬首見東邊似有東西正追趕而來,他飲儘冷酒,起身走向淨霖。

“我嗅見……”蒼霽皺眉,“筆香?”

淨霖說:“那是經香。”

兩人見得東邊之物從天橫過?,竟是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妖狐皮毛浸滿經香,口銜一人,躍身奔向華裳的客棧。但見狐狸之後

追趕一人,手持荊鞭,大聲嗬斥。

“狐妖以色禍人!竟欲與人私通!你害他一生性命儘結於此,還?不肯鬆口!”

狐狸摔撞在地,蒼霽見他尾已斷半,被打得血淋淋,更為駭然的是他口中銜著的那人已辨不出人樣。狐狸嗚咽哀聲,死不鬆口,銜著那人一瘸一拐地逃入客棧。

持鞭人還?欲追,就聽得華裳哼聲。

“梧嬰,此地皆為笙樂女神執掌,你算得什麼東西?竟也敢追他到此!”

梧嬰鞭甩“劈啪”,道:“妖怪害人,我替天行?道!”

華裳蔻丹叩窗,冷聲說:“神?不是神,鬼不是鬼,你也配?”

梧嬰怒不可遏,蒼霽反倒抱臂而觀,頭一次看了彆人的熱鬨,然而他卻聽得淨霖說。

“你騙我。”

樂言抵頭不語,淨霖倏而回身。

“私改人命——你拿彆人抵了楚綸。你所道之言真假參半,你不是為了義氣,而是為了‘情’。你料得必有人會死,卻仍舊一意孤行。”

樂言渾身篩抖,他喉間微啜:“我又能如何是好!君……君……”

淨霖在風中,聽不見樂言的聲音,他隻聽見原本獨係在楚綸身上的銅鈴分?成兩處,從那狐妖身上搖晃不止。

“病”苦竟與它苦糾纏在了一處。

正當此時,便聽客棧中狐狸哀聲徹天,強風從南至北迅猛刮襲,整個京城燈火陡滅,燈籠直杆“砰”然而斷。蒼霽抬手避風,拽緊淨霖。

“怎麼回事?”

淨霖說:“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觀閱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