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董事長冷冷地看了看新總裁,顯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總裁啊,你這個人組織觀念強,遇事兒總是盯著“國家公司”領導,這當然好。可是,秦力要是打另一張牌呢?
另一張牌?人們都有些迷惑不解了。
是啊。現在,國家的法製越來越健全,法律條文越來越多。咱們這邊乾著,人家拿法律條文盯著你,咱們說不定在哪兒翻船哪!
咱們的合同不也是按照法律簽訂的嗎,它應該受法律保護啊!“茨嫪兒”瞪大了一雙眼珠子。
這個法啊,就像是一根牛皮筋兒,能抻長,也能縮短。張董事長像是打過此類官司,費力地打了個比方。
那咱們就等著瞧,我看他秦唐能拿出什麼歪招兒來?新總裁還是不服氣。
當然,有你們這些朋友大力鼎助,我看不會有問題吧。嘿嘿……喝酒喝酒。張董事長覺得給這些人說話像對牛彈琴,一點趣味兒也沒有,就草草結束了自己的話題。
然而,在他麵對這些“牛”中,倒是有一頭特彆精明。那就是“茨嫪兒”。
前幾天,他到城去看望法律界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無意中透露給他一個信息:城有一家律師事務所正在調查岸江出售的一個案子。當時,他聽了沒拿它當回事兒。剛才,經張董事長一點撥,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出售是他一手操辦的。這其中,有多少違法的事兒,他最清楚。
看了看喝得醉熏熏的新總裁。他感到有些遺憾:這個人,對一些事情的反應是不是太遲鈍了?
他想了想,拽起身邊的秦誌剛,走到了外,嘁嘁喳喳的嘀咕起來。
秋夜的大樓裡,背陰處的房間顯得更涼了。張曉麗鑽到背窩裡,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法律書。
她的法律專業。已經扔了這麼多年;現用現撿確實夠難的。
幸虧她在大學讀書時的一位教授退休後來到這個法律事務所裡當顧問,給了她不少幫助。
辦什麼內容的案子,就得找這方麵的法律條文。你要想推翻這份不合法的合同,先要找合同法。老頭兒翻起了一本法律大全手冊。
老教授,我在網上找到了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於查處利用合同進行的違法行為的暫行規定》,適用嗎?
當然適用。老頭兒翻開了那本“大全”。按照目錄找到了那個法律文件。他指著書上說:你看,這第五條:“合同當事人不得采用下列手段侵占、損害國有資產︰(一)通過賄賂簽訂、履行合同騙取國有資產的;(二)通過合資、合作或者聯營合同,無償或者未經評估低價占有國有資產的;(三)通過合同將國有資產交給集體、外商投資、私營或者個人經營或者占有的;(四)其它利用合同造成國有資產及其收益流失的。”
嗯,這一個法條,我們可以充分運用。張曉麗睜大了眼睛:價值五億的廠子,五千萬就賣掉了。我懷疑,他們之間肯定有行賄受賄問題。
你這五個億有出處嗎?
我可以查。
好吧,記住,拿出的證據一定要有權威性、可信性……
老教授走了。她開始翻騰那些收集來的資料。
工廠財務報表被她找到了。報表上的資產數據是五個億。
還有,今年夏天,“國家公司”財務門剛剛核定了重化機械廠的資產,認定書上標明的也是五個億。
那,他們怎麼能賣這麼低的價錢呢?
想必也是有出處的。
出處在哪兒?
她打開手機,找到了一位在重化機械廠財務處工作的朋友。這位朋友說,在賣廠合同簽訂之前,“茨嫪兒”在岸江臨時找了一家會計事務所。重新對工廠進行了驗資。
他們是不是把資產估低了?
這種事兒啊,老百姓的說法可多了。你問一問頭頭兒們吧!
對方撂了電話。
嗯,看來,是這家會計事務所有意低估了國家資產。這種事,怎麼處理呢?她又翻騰起了那本法律大全,總算找到了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會計師事務所為出具虛假驗資證明的處理意見:“即使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虛假驗資證明無特彆注明,給委托人、其它利害關係人造成損失的。根據《注冊會計師法》第四十二條的規定,亦應當依法承擔賠償責任。”這就是說,這家會計事務所要承擔低估分資產的賠償。張曉麗看到這兒,高興極了。她記住了,這是1994年最高人民法院對四川境內類似案件的批複函。這與岸江的情況多麼相似啊。
嗯。我就死死咬住你這個敗家的會計事務所,順藤摸瓜,問題就會搞清了。
當當當,當當當……有人在輕輕地敲門。
誰?張曉麗忙亂地從床上爬起來。這個時候,她真不想誰來打擾她。
是我,曉麗……
老教授?!這麼晚,他回來乾什麼?
你方便嗎?門外問。
呃,教授,你有事兒嗎?
這個生活十分嚴謹的女孩兒,除了對秦唐那麼開放,對彆的男人,包括自己尊重的男人,總是懷了一顆警戒之心。
有個重要的事兒,我要告訴你。老教授堅持不走:實在不方便,明天、明天說也行……
那……請稍稍等一下。
對不起,曉麗,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老教授像是喝了點兒酒,臉色紅紅的,說話時稍微顯出了一些隨意。
老教授,有事你就說吧!張曉麗為老教授端上一杯開水:五個億資產的依據我找到了。會計事務所重新驗資的事兒我也查清了。還有……
曉麗啊!老教授衝她擺了擺手,好象是不願意聽她講下去:我看啊,打贏這場官司,已經不成問題了!
這麼樂觀!張曉麗心裡暗暗驚訝。
曉麗啊,恕我直言。你與小寶……你那個寶寶,關係非同一般吧?
我們是知心朋友!
知心……好!那,你這位知心朋友現在正想什麼。做什麼,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打敗秦誌剛,收回“重機”廠啊!
哈哈哈……老教授突如其來一陣大笑,把張曉麗弄得懵頭轉向。
姑娘啊,你要知道。收回“重機”廠並不是秦唐的終極目標……
你是說?他在想……
曉麗啊,已經加入wto了。今後,秦唐麵對的不再是秦誌剛他們這樣的人,而是大洋彼岸的競爭者。嗯,最近我在想,秦誌剛利用行賄的手段侵吞國有資產固然不對,但是,像“重機”這樣的,到了他個人的手中興許能活起來哪。
老教授。你怎麼這麼說?你讚成秦誌剛……
no,no,我隻是講一個道理:如果不改變現行的管理體製,即使把“重機”廠收回來,也難以活下去。
那,怎麼辦?還要賣……賣給彆人?
不,賣不是唯一的辦法。
老教授,你的話。我聽不明白。
聰明的孩子,你非逼我說出來?
老教授。有話不妨直說。
我聽說,有家美國公司要與“公司”合資,你為什麼總是阻攔?
哼!原來是這件事。紅葉一下子噘起了嘴。
能告訴我原因嗎?
老教授,我勸你彆過問這件事兒。這事兒與你無關。
唉,傻孩子,這事兒與我有關。他們的考察團裡有我的一位老同學……
老教授懷著一腔遺憾走了。張曉麗卻悶悶地坐在了床鋪邊。彆有一番痛苦在心頭。
她覺得自己剛才對這位恩師不夠尊重,可是,她又不能不這樣做。因為,她是個有個性、有主見的女人。
與那家美國公司的合資問題,是退二線的總裁和“茨妃”一夥人在幕後運作的。這些個見風使舵的老滑頭們。在收回“重機”的戰鬥中躲避起來,讓她和秦唐衝鋒陷陣,自己卻坐取漁利,真是不知人間還有羞恥二字。
然而,讓她擔心的是這個傻秦唐,明知是圈套兒卻還是要往裡麵跳。
她不知道,這個“茨妃”,不知用了什麼魔術,一下子改變了自己在秦唐心中的形象,從可惡變成了可愛。
不行不行!秦唐一跟她提這件事兒。她就表示一百個反對。
寶寶啊。你想一想,她們要是成心幫你,現在就可以出來與新總裁那夥人鬥爭啊!我們在“抗日”,她們卻躲藏在峨眉山上等待摘桃子!
曉麗,這件事兒啊,咱們得往長遠裡看……
不聽不聽!張曉麗挺了挺胸,一拳頭朝著秦唐打過去,隨後倒在床上大哭起來。
秦唐先是對她的行為感到吃驚,隨即也就釋然了。
告訴你秦唐,以後彆在我麵前提她們的事兒!
曉麗,不要亂猜忌嘛。我這是與你商量哪!
不行不行。
那一天,她第一次看到了他臉上露出的那種無助無奈的可憐的神情。他訕訕地立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副說不出的尷尬的樣子。
如果是“茨妃”,會與他這樣大吵大鬨嗎?她自己想入非非:“茨妃”到底與男人同居過,懂得怎麼樣取悅對方;自己為什麼就不像她那樣溫柔,那樣成熟,那樣善解人意,那樣哄著秦唐轉哪!
這是她與他第一次吵架,他是原諒她的。如果長此下去,成了習慣,那可不得了。
今天,老教授竟也為這件事來說情了。
她的自尊心與對秦唐無法割舍的愛痛苦地攪在了一起。在這場苦痛裡,她分不清哪兒對了,哪兒錯了。也許自己全錯了。可是,即使那樣,她也不允許秦唐與那種女人再發生任何聯係。
就是因為與這個女人有染,退二線的總裁在老婆死後被兒女們趕出了家,現在正像喪家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呢。對這種人,還有什麼可信任的!
嘩嘩嘩……手機鈴聲響了,屏幕上顯示出了秦唐的電話號碼。
“你死哪兒去了?幾天也找不到你?”她打開電話,大罵了一聲,然後伏在床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曉麗,公司出了大事了。”秦唐一驚一乍的,把個張曉麗嚇得夠嗆。
“寶寶。公司……出了什麼大事?”
“化工一廠的尹廠長,讓人家殺了!”秦唐告訴她。
“尹廠長讓人給殺了?”張曉麗一驚,“誰乾的?”
“這個凶手……你認識。”
“我認識?誰?”張曉麗吃了一驚。
“就是你的鄰居,叫朱一刀的那個惡小夥子。”
“朱一刀?”張曉麗一下子想起來了,“他在礦上工作啊,他與尹廠長。有什麼深仇大恨?”
“嗬嗬,是為報銷醫藥費的事兒。”秦唐慢慢給她說起來:“化工一廠,有個老行政科長,讓尹廠長給下崗了。他上了一股火,得了腦出血,發生了三萬元醫藥費;廠長先前答應給報銷,後來又變卦了……為這,老科長的女兒上門求他,他就乘人之危。讓這個女兒陪他去;人家陪他去了;估計兩個人是那個了……結果,這個女兒找尹廠長談報銷醫藥費的事兒,這個尹廠長不認帳。這個女兒回家對丈夫說了,丈夫愛不了這種屈辱,就去工廠找尹廠長理論;三說兩說動了刀子,讓他歸了西。唉唉,這幾天,公安局的人連我都列入調查對象了。”
“這事兒……怎麼會與你扯上關係?”張曉麗覺得奇怪了。
“這不……‘fs06’在化工一廠試車失敗的事兒傳出來了嗎?新總裁懷疑我報複這個尹廠長。是我指使凶手乾的……”
“簡直是豈有此理!”張曉麗憤怒地罵了一聲,接著又想起了一件事兒。自言自語道:“我說呢,怪不得荷花前些日子找我說,她丈夫要與她鬨離婚……看來,朱一刀動手之前,是怕妻子受自己連累,才不得已而為之呀!”
“曉麗。你說什麼……”秦唐聽了他的話,沒有明白。
“嗯,寶寶,這事兒。你立刻向公安局聲明:此事與你無關!如果他們還不放過你,由我這個律師出麵應付他們。”
“曉麗。你彆出麵了。”秦唐竟阻止了她。
“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婆婆媽媽的;你知道嗎?公安局調查你,一定是新總裁的主意,他要借這個事兒把水攪渾;破壞咱們的計劃。你快到我這兒來,我告訴你怎麼做?”
“不行啊,曉麗;公安局限製了我的行動自由。我現在不是自由身了。”秦唐無奈地告訴她。
“你不自由,我自由。明天我去找岸江公安局。”張曉麗決心要介入這件事情了。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恢複秦唐的自由,因為,對於這件事兒的來龍去脈,她心裡已經有了數了。
張曉麗回家看望爸爸媽媽的那個晚上,吃飯後正在自己的屋子裡上網,鄰居荷花來了。荷花是張曉麗童年的玩伴兒,也是一起長大的同學。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爸爸媽媽的屋子裡風剛剛閉了燈,荷花是慢慢敲開她的門的。張曉麗沒想到敲門的是荷花。
荷花,是你?
曉麗,我沒打擾你吧!荷花一臉淒惶的樣子。
沒打擾沒打擾。我上網玩兒呢。
荷花進來了,坐到了她屋子裡的破沙發上。這張沙發還是當年搬家時做的,荷花的丈夫朱一刀當時還出了不少力,坐了十幾年已經坐爛了好幾處地方,早就該扔掉了。張曉麗瞅著沙發上的荷花,她就跟她這個年齡裡所有的下崗女工一樣,穿戴的普普通通,頭發有些淩亂,臉上飄浮著幾抹淒然。張曉麗就問:“找我有什麼事嗎,荷花?”
“朱一刀要跟我離婚。”荷花開門見山地說。
“我爸爸媽媽告訴我了,我今天下午看見他還勸了他。”
“我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下崗後,我老老實實在家裡給他做飯吃,也沒說過傷他自尊的話但是他他他一定要跟我離婚。”荷花一臉哭腔說著,臉上的表情就有十二分的可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