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不去?你不是一直著急上班嗎?”
“可是,我這腿……”張洪陽把拐杖使勁兒往地上一觸:“我不想累贅廠子啊!”
“你可以乾一些輕活兒。”
“不成不成。”張洪陽晃了晃頭:“人家寶寶特批了我全額的工傷費用,對我這個勞模夠照顧了,我不能得寸進尺啊……我看,我就辦個‘病退’,弄這個小賣店算了!”
“可也是。”徐珊珊點了點頭,幽默地想起了一句俗語:“自食其力不為貪,販花為業不為俗。就當你為人民服務了吧。”
“為人民服務?哈哈,多少年聽不到這句話了。”張洪陽自我嘲諷地笑了笑。接下來,他好象想起了什麼事,便小聲地問徐珊珊:“哎,聽說……咱們家楓葉和寶寶鬨彆扭了?”
“彆扭不彆扭,我不知道。不過,前兩天寶寶向她求婚,她可是沒答應。”
“這是咋回事?倆人兒不是挺好嗎?”
“這事兒啊,可能怨咱們楓葉。她呀……最近不知道怎麼了?老是攛弄寶寶離開岸江。”
“離開?”張洪陽一楞,懷疑地聳了聳肩膀:“為了啥呀?”
“我想,是因為錢裡厚和紅葉吧,他們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對寶寶影響不好唄!”
張洪陽覺得這種說法不公平:“錢裡厚進大獄是他自己的事兒,乾嗎牽連人家寶寶呢?”
“怎麼說也是親屬關係吧!”
“什麼親屬關係?紅葉馬上就要和他離婚了。法院的人對我說,錢裡厚在西北還有偷漏稅、欺詐經營的事兒哪!要是查清了。弄不好要判死罪呢。”
“唉,苦了咱們家的紅葉了。”徐珊珊說到這兒。掉了幾顆眼淚:“多虧這孩子留了個心眼,幫著司法門找出了錢裡厚行賄的證據,從輕處理了;要不,傷害罪是要重判的。”
“彆說這些傷心事兒了,這就是命啊!”張洪陽勸了勸徐珊珊:“唉,徐珊珊,你還得記得25年前,錢裡厚在古陵前欺負你的事兒吧!”
“啊。記得!”
“我總覺得,自打我那一腳衝他踢下去,我就覺得將來可能要出點什麼事兒?你看,這些日子咱們家……”
“彆提這些事兒啦!”
“我是說,我總覺得這些事兒好象與25年前那場故事有關。”
“彆說了!”
張洪陽不再說什麼了。他抬起頭,像自己的妻子那樣,極目凝望著秋日裡那淡藍色的天空。沉儘在對往事的追憶裡。
“洪陽,你看咱這一對女兒,怎麼樣?”
“嗬嗬,挺好啊。如果不是紅葉與錢裡厚出那事……”
“什麼挺好?我看,這倆孩子得讓我們操心一輩子啊!”
“操心一輩子?”張洪陽不解了,“那個楓葉。與寶寶,不是挺好嗎?”
“你呀,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了。”
“徐珊珊,你是說……”張洪陽顯得擔心起來,他知道妻子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洪陽。你說紅葉與錢裡厚的事兒讓我們操心,那還不算什麼。這個紅葉。有事兒都隻是發生在表麵上。可是,那個楓葉,有事兒都是藏在心裡的……”
“難道,她對寶寶,不夠忠心?”
“我想,她不答應寶寶的求婚,一定是有什麼更深的心事?”
“那,咱們等晚上問問她。”張洪陽擔心起來,“紅葉就夠讓人操心了。這個楓葉,可彆再出什麼亂子了啊!”
從剛剛修飾一新的大汗宮裡走出來,寶寶和楓葉的腳踏在了岸江河邊的草地裡。
本來是上班時間,寶寶寶忙。可是,楓葉撒嬌似的,非要拉他出來參觀古陵不可。若是平時,寶寶是絕對不會答應她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他像是怕她什麼似的,聽到她的吩咐,就立刻喊司機備車。
“喊司機做什麼?我要你開車送我去。”楓葉像是下了命令。
“好吧!”麵對她的無理要求,寶寶竟然欣然答應。自從舞會那個晚上之後,他像是怕了她什麼似的,是怕她離自己而去?還是怕她移情彆戀?讓那些青年小夥子們搶了她去?
遠處,綻滿了金黃與火紅色彩的祺運山下,閃現了清古陵古色古香的柵欄門和四祖並排的功德碑亭。近處,是因為旅遊而漸漸繁寶起來的的古陵小鎮。
“過去,這兒隻不過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可現在……”楓葉深有感觸地說。
“這是旅遊致富啊!”寶寶隨聲附和。
“臨潼人說‘翻身不忘,發財多虧秦始皇’;古陵鎮的人應當說,‘發財不忘老汗王’,對吧?”
“亂聯係!”
“嘿嘿……喂,你不是說,為我帶來一封情書嗎?能不能拿出來念念……”
它就裝在我的心裡,我可以背給你聽。
“背?”
“不信?聽著:
“秋季的金黃象征了收獲,象征了圓滿,同時卻也體現了一種完結的淒涼。就是因為如此,蒼天才造就了一片一片的楓葉,給即將結束的萬物增添了一分生命延續的暖色……”
“這哪兒是寫給我的情書?你這是自己吟詩哪!”
“情詩:楓葉頌。”
“頌什麼頌?酸溜溜的……”說完,她往他的懷裡一靠。
他的心裡一顫,身體本能地往後躲了躲,說:“沒有楓葉的紅色,秋天豈不真的成了悲秋了,看那秦風蕭瑟,百草枯敗,萬木凋零,一派肅殺景象……”
“秦來署往,秋收冬藏。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這是大自然的規律呀。有什麼可傷悲的?”她的頭往後一仰,一簇茂密的黑發抵到了下頦。
“小小年紀,比我還看得開。”
“又說我小了。”
“本來嘛!”說到這兒,他又往後躲了躲。她那個調皮的腦袋不時向後擺動著,噴出青春氣息的縷縷發絲撩撥得他的脖子癢癢的。
唉!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麼讓人猜不透呢?她是那樣的愛他,追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暗示要和他……可是,說到婚姻的事。她卻搖頭了。
“怎麼啦?啞巴了!”
“誰啞巴了,我在看風景哪!”
夕陽高興地露出了絢麗的臉龐。桔黃色的晚霞映入了緩緩流淌著的岸江河水裡。平穩斑斕的河麵上,泛起了彩虹似的光。
“喂,力,你知不知道?天命元年時的老汗王為什麼要選擇這兒做都城?”
“是因為有這條河吧?”
“岸江的河流多得是,他為什麼單單選擇了這條河?”
“那還用問,因為這條河水源豐富。千萬馬也飲不乾哪!”他望著那淙淙流過的河水,感覺到目前的景色就是一首詩。
“又是實用主義。”她批評他:“千萬馬飲不乾的是汗王宮裡的那口井。人家老汗王喝井水不喝河水。”
“彆鑽牛角尖了!”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又要販賣你的風水之說了吧。”
細碎的秋風在他的耳邊徐徐掠過;遠處,那座象征著滿清宏運到來的祺運山的十二個山頭蜿蜒起伏,依稀可見。在這種無比舒適的心境裡,他不願意與她爭論那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不是風水,是思想。”
“思想?”他扭過頭去。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
“是啊,力,你不覺得,人生就是一次航行嗎?”
“航行?”
“是啊。即使在誌得意滿的時候。人也不應該就此止步。老汗王建立了後金,已經稱汗了。但是他並不滿意於在這偏僻的山坳裡當一個藩王……你看。這條河水的流向?”
“流向中原?”
“對。這個不安分的老汗王呀,在登基大典上並沒有做長留此地的打算;他的眼光早就盯著外麵的世界哪!”
“怪不得這地方到處都是後金的宮殿!”寶寶聽到這兒恍然大悟:“敢情他是打下一個地方就建上一座都城呀。唉,可苦了這些後世子孫了,他們都以為自己是老汗王的嫡係後人,都爭搶著要把自己的城當作一代王朝的發祥地哪!”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是說:人生確實如一次航行。即使此地風光旖妮,遠處還有更美好的期待和更具誘惑力的呼喚……”
……
“喂,寶寶……”
“嗯?”
“知道嗎,我為什麼沒能答應你的求婚?”
“曉麗?你一定是嫌我老了吧?”
“不是。”
“那是嫌我什麼?”
“我覺得,光靠感情是做不得夫妻的。真寶美滿的婚姻,是兩個人必須誌同道合。還要懂得為對方著想。”
“曉麗,難道我們兩個誌不同道不合?難道我沒為你著想?”
“還不至於。不過,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真讓我想不通啊。”
“哪些事?”
“與那家美公司合資的事兒,你怎麼不和我商量商量……自己說定就定了?”
“曉麗,我勸你不要參政好不好?”
“女人參政當然不好。”曉麗扭過頭去:“可是,前些日子打官司,奪回‘重機’廠時,你為什麼找我參政?“
“這是兩碼事。”
“不,是一碼事。”張曉麗堅決地轉過頭來:“哼,剛剛弄走了秦誌剛,又拉來個美佬兒!你知道‘茨妃’和那個退二線的老家夥從中得了多少好處?”
“那是寶常的中介費用。”
“還有,我聽說‘公司’總裁動你承包‘公司’,年薪八十萬元;你為什麼不乾?”
“唉,曉麗呀,目前公司裡還有這麼多下崗職工,我怎麼好伸手拿這八十萬元呢?”
“好!那你就等秦誌剛出獄後來承包吧。”
“你這是什麼話?”
“寶寶啊,不怕你生氣;我覺得秦誌剛這個人。除了他的賄賂手段不可取,在對場經濟的理解上。在對金錢的運用上,他比你強!”
“曉麗,你這是氣我?”
“不是……唉!寶寶啊,眼下流行這樣一句話,叫與時俱進,知道吧?”
“聽說了。”
“現在嗬,廠長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麵臨的是場大潮中的經理時代。有作為的男人在人生選擇上隻有兩條路:一是賺錢;二是做官。錢賺得多少。官做得大小,是男人事業成功與否的標誌。寶寶啊,最近我細細地觀察過你,不知道你到底是選擇做官,還是選擇賺錢?你似乎是什麼都不想選擇,隻想做一個仁人君子。你要知道,這條路在現今的社會裡是走不通的。一個沒有自己奮鬥目標的男人。哪個女人會跟定他?寶寶啊,這幾年你失意落魄,已經耽誤了好幾年的寶貴時間了。現在機遇這麼好,你為什麼不發揮自己的才能大乾一番呢?”
“你是說,讓我扔下那些下崗職工不管,隻管填充自己腰包?”
“不要張口閉口就談下崗職工。誰都當不了救世主!”
“這麼說,連你爸爸媽媽那樣的人也不管了。”
“我爸爸那樣的人,今後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崗,吃救濟款。你就是不拿這八十萬元,也改變不了他們那些人的命運;他們……除了向社會發牢騷。還能乾什麼?他們是被場經濟和時代潮流甩出來的劣等人群。你要是讓他們扯住後腿,你將一事無成!”
“曉麗……唉。你變了!”
“不是我變了,是你out了。”
“也許你是對的;可是,我怎麼能……”
“寶寶,你實在想不通,我也不逼你。”
“曉麗,”他親切地摟了她的肩膀:“你真的生氣了?”
看到她撅起的小嘴,他心裡有些隱隱地發痛。
她俯在他那寬大的懷抱裡,哀求似地說:“寶寶,咱們離開這兒吧!”
“你還是要我走?”
“寶寶,隻要你肯走,我就和你在一塊兒,那怕是在顛簸中的風浪裡漂泊,我也會與你同行!”
“與我同行……卻不和我結婚!”
“嘿,虧你還是個大總裁,這麼俗氣?!”她噘了嘴,照他的後背使勁兒拍了一下:“傻子,沒聽人家說嗎?戀愛與婚姻相比,前者比後者更美麗、更能夠天長地久……”
“這、這……說,說下去呀!”
“完了!”
“完了?”
她調皮送給他一個鬼臉兒,然後站立起來,留戀地望著彎彎曲曲河道上蕩漾前行的一葉輕舟。
一層層漣漪,映在她那靜靜的美眸裡。
夜幕降臨了,星星兒一顆顆地從天上顯現出來。“公司”總裁在和秦唐的陪同下,興致勃勃地倘佯在燈火輝煌的重化工業城裡。
“fs06”寶式投入了運行。幾個加工廠的產品質量和經濟效益大大提高了。經貿兩次通報表揚“公司”。研究院的科技人提出了進一步改進完善這套裝置的意見,為下一步打入際場做準備。
“這是寶寶同誌對我重化行業的重大貢獻啊!”老總裁望著眼前這副燈光燦爛的絢麗景色,感慨地讚歎著。
“是啊!這兒簡直就是一座不夜城。”接過了話題:“裡每逢有客人來,我總要帶他們來看看。這是我們岸江工業老城標誌性的工業廠區。”
“寶寶啊!”總裁把那副老花鏡摘掉,揉了揉眼睛,說:“下午我和談了半天,岸江人對你的評價很高啊!”
“過獎啦!”秦唐衝拱了拱手。
“哪裡哪裡?”擺了擺手:通過重化機械廠這件事,岸江的老百姓對你的認識更深刻了。“寶寶啊,守著老總裁咱不說假話,你要走,我們真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