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謹律搖頭。
“怎麼會這樣呢?明明沒什麼問題呀,醫生怎麼說?”莊寧月追問。
陸謹律就將最後一次查房醫生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給了莊寧月他們,說病人蘇醒是一個過程,讓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了,不然就讓他多睡一會兒,也許是累的,機體各項指標都沒什麼大問題。
“那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小謹,你也累了,回家休息休息吧,醫院有我們。”莊寧月走到陸謹律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陸謹律拒絕說:“我看著吧,我有些話想和他說。”
“等他醒了再慢慢說好了。”莊寧月的心還是在向一邊偏,她潛意識裡已經習慣將陸虞作為邊緣人對待了,特彆是家裡其他孩子在的時候,她就會自然而然忽視掉陸虞。
即便已經和陸城名說好了不要將以前的事,以前的錯帶到陸虞身上,但習慣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陸謹律不說話就代表著他的拒絕。
一時間病房又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有話想對還沒蘇醒的人說。
陸虞的臉白如紙張,薄唇乾裂得厲害,身板脆薄的他躺在病床間,深深地陷在被褥裡麵,呼吸也像是有一陣沒一陣的。
一股死氣在他的身邊環繞,怎麼也驅散不開。
好冷。
好冷啊。
好窒息,誰來救救我。我在哪兒啊?
繭殼將他困得死死的,怎麼也飛不出去。
他身邊的所有都在試圖將他往深淵裡麵拽。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有人還在等他呀。
“咳。”一聲近乎聽不見的咳嗽聲把病床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陸虞曾經夢想的一幕,
家裡所有人都能夠這樣滿眼關切地看著他。
但他已經不需要了。
陸虞嗆了一聲,掀開了酸脹的眼皮,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眼皮沉重得險些掀不開。
“陸虞,陸虞?”有人在叫他。
陸虞費勁地掀開了眼皮,恍惚的視線緩了很久才變得清明起來,他的床邊有三個人看著他。
三個人都是關切地眼神,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被他們三人寵愛著長大的一樣。
但……
陸虞看不明白了,因為這三個人他隻認識媽媽,另外兩個有幾分父子相的人他都不認識。
而媽媽也好奇怪,他從沒見過莊寧月用這樣擔憂關切的神情看著自己。
陸虞感到恐慌,他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卻要麵對從未見過的溫柔的莊寧月和兩張陌生人的臉。
時至今日,他還是沒能接受那個陌生人是他的“哥哥”。
“小虞,你哪裡不舒服嗎?爸爸……”男人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唯恐讓陸虞感到害怕了。
他就是覺得臉好疼啊,好像被人用棍子狠狠地敲打了一樣,疼得他想咧嘴說話都做不到。
當然,他聽得見,他聽見男人自稱他的“爸爸”。
“爸爸錯了,爸爸今天真的是氣上頭了,你知道的,自從你長大以後,爸爸從沒有打過你,今天會打你,是我氣昏頭了,總之爸爸和你道歉,我發誓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陸城名搶在陸謹律之前開口說話了,他這次的道歉是真誠的。
卻是陸虞跳進了池塘換來的。
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要是沒有這個孩子就好了,那麼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但是今天看見陸虞在池塘的一瞬間,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對陸虞並非是那麼狠心的,也不是不愛陸虞,隻是他對莊寧月太虧欠了,才會下意識地將這個孩子拋卻。
又或許他對其他三個孩子更愛一些而已。
他真誠的眸子緊緊地盯著陸虞的眼睛,希望從陸虞眼裡看到原諒的神情。
可他非但沒有看到陸虞的原諒,反而看到了他對陌生人的警覺與怯生。
“桑桑?”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喚陸虞的小名。
但時機太不巧了,陸虞已經不記得了,他不再貪戀陸
城名身上這點莫須有的親情了。
“我累了。”陸虞翻了一個身將被子卷到了身下,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討厭,真的太討厭了,原來他的臉這麼疼是因為這個人打了自己。
他憑什麼打自己?就因為他是自己的“爸爸”嗎?可是他記憶中沒有“爸爸”,陸虞深知是那個遺忘症在作祟。
但他還是無法接受,兩個陌生人用看親人的眼神看他,隻會讓他恐慌和無措,討厭,都好討厭。
不是莊寧月說他是因為太相信陌生人才會差點被拐嗎?那她為什麼要同意陌生人離他這麼近?
陸虞覺得自己好累啊。
他有點想去看C市的花海了,但在那之前他還想再去一次海邊,這次得是自己一個人去,誰也不知道才行。
陸虞眼底的疲憊不是假的,他現在不想搭理任何人,可他又得承認,媽媽那雙溫柔的眼睛在看著他的時候,他有那麼一瞬間想撲進莊寧月的懷裡哭。
因為屋子裡的兩個陌生人讓他害怕,在這間病房,他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不那麼愛自己的媽媽。
陸城名給了莊寧月一個眼神,莊寧月就柔聲說:“好,小虞,你多睡會兒,我們不打擾你。”
很久,被窩裡傳出了一道微弱的回應,悶悶地聲音,“知道了,媽媽。”
看吧,當他最貪戀的母親的愛就在身邊的時候,他拒絕不了,莊寧月隻需要叫他一聲“桑桑”“小虞”,他都有覺得自己被愛著。
所以他沒辦法離開,他做不到決絕地離開。
聽到陸虞回應了,三人才鬆了一口氣離開了病房。
“陸虞就要高考了,母親,你多愛他一點吧。”陸謹律看向了莊寧月說。
莊寧月臉上有些窘迫,她是不夠愛陸虞,她自己也知道,但這是她第一次被直接拆穿,還是她最懂事的大兒子。
“我隻是對他很嚴厲而已,但我也是希望他有出息啊。”莊寧月說。
陸謹律:“人變出息的方式有很多種,但逼迫他放棄他感興趣的,讓他去學醫學肯定不是其中一種。”
莊寧月也煩了,她擺了擺手,說:“隨便吧,他想學什麼就學什麼,我不管他了。”
在後花園和陸城名的談話已經明了,有些事就應該翻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