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和農櫻看得最是清晰。
剛剛機峸四周魔氣炸裂,靠他最近的風韻之首當其衝,脆弱的身體直接炸成了血塊,染紅了機峸的手臂,看上去恐怖又滲人。
“啊”
農櫻嚇得失聲尖叫,臉色蒼白如紙。
她雖然很厭惡風韻之,卻也從未想過她會死的如此淒慘,看著一個熟悉的人在自己眼前四分五裂成為碎屍,那種感覺讓人忍不住直犯惡心。
葉蓁黛眉輕蹙,她倒不會覺得可怕,隻是風韻之死了,那伏羲一脈
以風韻之的性格,恐怕在伏羲一脈極為受寵,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神農一脈的族地之中,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如此一來,怕是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此時,風衍之和農逍遙都透過煙霧看清了機峸身側的血跡。
那般淒慘的畫麵,猶如噩夢一般,讓風衍之麵色難看至極,身形踉蹌著後退半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那炸裂的血肉和熟悉的衣物。
農逍遙情緒也有些波動,他看著機峸,滿臉灰白之色。
風韻之已死,機峸已經徹底站在了三族的對立麵。
對於周圍人的情緒,機峸此刻毫無感知。
他英俊的麵容此刻看去有些森然,雙目赤紅,顯然是入了魔。
“我要殺了你!”
風衍之怒喝一聲,手中長劍散發出凜然的寒氣,直衝機峸而去!
“風雲斬!”
寒光肆意的長劍伴隨著一聲低喝,幾乎抽儘了風衍之體內殘餘的所有靈氣,這一擊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見他要殺機峸的決心。
“慢著”
機漓驚呼一聲,剛想攔住風衍之,卻發現他力道極大,已經攔不下了。
殺招到,本以為機峸會反擊,卻沒想到他直接硬抗下了這一劍!
黑袍碎裂,帶著點點血痕,機峸卻仿佛感覺不到半點痛意,血紅的眸子中掠過一抹殺氣,掌心一翻,黑色的魔氣帶著波濤洶湧之感,襲向風衍之!
“機峸!你清醒一點!”
農逍遙麵色大變,他一閃身,提起已經跪倒在地毫無力氣的風衍之,本以為躲過了機峸的襲殺,卻沒想到那魔氣居然如有靈智般,直接竄入農逍遙的後背。
“噗嗤”
農逍遙一口血噴出,染紅了花白的胡須。
他必須要救下風衍之,已經死了一個風韻之,若風衍之這個少主也把命交代在這裡,那神農一脈和伏羲一脈之間的仇恨就永遠都化解不開了。
依風幽姬的性情,那真真會是不死不休。
“師傅?這這怎麼辦?”
一直躲在葉蓁身後的農櫻見農逍遙受傷,麵色一急。
不管怎麼說,她回到神農一脈後,是農逍遙一直在幫她,而且也是她血緣上的老祖,名義上的師傅,做弟子的怎麼可能看到師傅受傷而不擔憂呢?
“他和機漓這小子,就麻煩你們了”
農逍遙擦去嘴角的血跡,帶著機漓和風衍之來到司繆麵前。
他聲音鄭重,此刻機峸已經入魔了,喚不醒,實力也大幅度提高,他不一定會是機峸的對手,若還要看顧兩個小輩,那隻會分心。
而在場的,真正能護住眾人的,也唯有一個神秘的司繆。
農逍遙說完,也不等司繆應聲,就向機峸掠去。
魔化的人會遵循心中最根本的想法,他若沒猜錯,機峸最想做的就是靠近農悠然的墓地,如此一來,恐怕會被怨氣屏障撞得頭破血流。
雖然機峸犯了大錯,他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
“不幫忙?”
葉蓁看著遠處的情形,輕聲問道。
司繆雖然不可以動手,但阻攔一番卻並非難事。
“再等等”
司繆玉眸微動,聲音帶著股洞徹古今的神秘。
聞言,葉蓁頷首,不再多問。
一旁的農櫻有些焦慮地看著農逍遙和機峸,狂化入魔後的機峸實力的確不凡,哪怕農逍遙身姿靈活,都占不到半分便宜,身上傷口也越來越多。
她想開口讓司繆幫忙,卻也知道,司繆完全沒有幫忙的義務。
“機峸,大禍已成,小師妹是不會原諒你的”
看著周圍的斑斑血跡,農逍遙看向機峸時,眸中有些痛色。
隻是為了一己之愛,就如此瘋狂。
或許,當年真的不應該讓他二人分開,乃至造成今日這種不可挽回的局麵。
機峸根本聽不進農逍遙的話,如機器一般轟炸著魔氣,他感受不到靈氣枯竭的疲憊,而農逍遙隻能一味地閃躲,漸漸落於下風。
“閣下,眼下常春山已經大亂,來此之前我曾占卜過,有貴人相助,我想,那貴人就是你們二位了,不知”
機漓哪怕再沉穩,此刻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有些心亂了。
玄機一脈離開了星辰,離開了羅盤,就什麼都不是。
一旦農逍遙敗北,那常春山中所有人都會死,這毋庸置疑。
華夏世界明麵上的五聖人,實力隻是無限接近九品,而機峸和農逍遙仗著年紀的優勢,如今已經將近十一品,馬上就要超脫十二品,這等修為,若瘋魔後的機峸離開常春山在外禍亂,那將是人族的滅頂之災。
恐怕還沒等到紀元之爭,就要死不少人。
“來了”
機漓的話還沒說完,司繆紅唇微揚,望向山坳最深處。
那裡黑黝黝的,是整個山坳中怨氣最濃鬱的地方,更是發源地。
所有人都隨著司繆目光看去,就見一抹光影從山坳最深處席卷而來,將毆鬥中的機峸和農逍遙從中劈散,霎時,兩人皆是後退幾步。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農櫻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極力想看清楚這突如其來的光影。
葉蓁眯了眯眸子,唇角亦是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沒想到已故之人真的成了靈體,而且看樣子還是個靈智頗高的靈體。
農逍遙和機峸看向剛剛分開他們的光影,淡粉色的桃花紛飛,逐漸顯露出中間的纖細身影,她長發飄飄,一襲玫色宮裙,美不勝收。
“小師妹”
農逍遙瞳孔猛地一縮,呢喃著,聲音中滿是恍惚和複雜。
農悠然已經死了上百年了,如今再現,居然還是那般明豔,如同當年。
“悠然,悠然?”
瞳孔血紅的機峸張了張嘴,略帶著些疑惑地喊著。
他陷入魔怔,哪怕農悠然出現,也隻是讓他恢複了一部分的神智。
她緩緩回眸,看向機峸。
“你為何還要來?”
輕緩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回音。
農悠然麵色複雜,身影如波光一般,仿佛輕輕一碰就要消散。
“悠然,悠然”
機峸沒有回答農悠然的話,口中一直呼喊著她的名字,原本凶煞的血眸此刻也平靜下來,帶著些許茫然。
“師兄,百年不見,你老了”
農悠然回眸,清亮的眸子裡倒映著農逍遙的模樣。
聞言,農逍遙眼圈霎時就紅了,他咧開嘴摸了摸腦袋,誰知這時卻內傷複發噴出了一口血,血滴透過農悠然飄忽的身影,灑落在地上。
他沒看到,農悠然的眸子深處突然蔓延出黑沉沉的陰森之色。
她垂在身側的五指也瞬間長出尖銳的指甲,周身殺氣騰騰。
農逍遙剛擦掉嘴角的血跡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股力量拉著遠離了農悠然。
“你!”
農逍遙剛想發火,卻發現拉著他的不是彆人,正是一直在旁看戲的司繆。
見此,農逍遙眸子微凜,心頭陡然泛起一股寒意。
他刷地一下扭頭,卻見剛剛麵容明豔的農悠然,此刻卻猶如被怨靈附體的鬼怪一般,尖牙外露,皮膚暗沉,就連玫紅的宮裙都成了黑色。
“悠然?”
他呼喊了一聲,化成厲鬼的農悠然卻對著他冷笑一聲。
若非忌憚司繆,一直沒有動身,她怕是會撲到農逍遙身上,啃噬他的血肉。
“悠然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農逍遙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當年那個伴隨著桃花翩然而笑的善良小師妹,為何死後化為靈體,會有殘害人命的念頭?
“怨氣蔓延,她若不是這個樣子,我倒奇怪”
葉蓁聲音清冽地說道。
此處山坳中怨氣之濃鬱,是她生平僅見。
哪怕饕餮大陸,她再魔修巢穴中都不曾碰上過這種地方。
毫無疑問,那農悠然乃是慘死或者枉死,死後化為怨靈,怨氣將整個山坳都變成廢墟,她的靈體更是凶煞非常,不認任何人。
農悠然黑沉沉沒有眼白的眸子一直緊緊盯著葉蓁一行人。
“害死我兒,你們都該死”
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聲音隨風飄蕩。
她說完,就扯著一旁呆呆傻傻的機峸往山坳深處而去。
“機峸!這!這怎麼辦?機峸師兄?”
農逍遙麵色大變,想要掙脫開司繆的鉗製,去救下機峸,然而無奈的是,他哪怕將全身靈氣彙聚,都逃不開半步。
當年的事,大家都是受害者,若要怪,恐怕也隻能怪命運。
農悠然心中想必是恨機峸的,後者隨她離開,那就是死路一條。
農逍遙滿臉震驚之色,看著司繆時,眸子深處有些驚懼和駭然。
他本以為司繆實力就算再高,也隻是十一品上階或者巔峰,畢竟華夏已經近千年沒有出現過十二品的巔峰修者了。
他已是十一品下階,能將他製住動彈不得,這世上怕也隻有司繆了。
“閣下,還請放開我!機峸師兄雖然做錯了事,但我不能看著他死”
農逍遙拱了拱手,語氣頗為客氣。
他以往吊兒郎當的性格,在司繆麵前再沒有一絲一毫。
看著他的樣子,機漓麵色有些複雜,堂堂神農一脈的老祖在司繆麵前都要伏低做這個在卦象中顯示的貴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農櫻雖然也詫異,但心中也了然。
葉蓁曾說司繆是她的師傅,兩人都是一樣的神秘莫測,對農櫻而言,司繆實力若是還沒農逍遙高,那才出乎她的意料。
至於風衍之,此刻麵如死灰,體內靈氣耗儘,他如同一個活死人。
聽到農逍遙的話,司繆玉眸深邃,緩緩搖了搖頭。
“這!閣下!悠然和機峸兩人本不該鬨到這樣的地步,你就讓我去吧!若是能乘此機會讓他們二人解除仇怨,想必未來的華夏也就不會再有魔修了”
農逍遙有些焦躁,他晚去一步,機峸就多一份危險。
“不急,他不會有事”
司繆挑眉,聲音隨意而清淡。
他很清楚那靈體是絕不會傷害機峸的,她真正仇恨的恐怕是三族弟子,否則也不會在風韻之死時不出現,而在機峸陷入魔障時才從墓中離開。
聽到司繆的話,焦急的農逍遙冷靜下來,他仔細回想著農悠然的舉動,半晌後,頹然地歎了口氣,是啊,農悠然又怎麼可能會傷害機峸?
遙想當年,能真正影響到她的,也就隻有一個機峸。
她怕是死了,也不會對機峸如何。
“師傅?農悠然?我為何沒有在族譜上見過?”
農櫻想了想,問道。
她是脈主的孫女,雖然以前沒進過祖祠,卻也看到過族譜。
哪怕記憶不甚清晰了,卻也記得,族譜上沒有“農悠然”這個名字,就算是農逍遙,都有一個鐵劍老祖的名頭在,而農悠然卻半分苗頭都沒有。
但是她卻又被埋葬在常春山中,著實古怪。
還有這個魔修機峸,居然是玄機一脈的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造成了如今這種混亂不堪的局麵。
聽到農櫻的問話,農逍遙抿唇不語。
半晌後,機漓緩緩說道:
“因為,她嫁到了我們玄機一脈”
他聲音有些歎息,不知是為了農悠然和機峸,還是為了當年之事。
“什麼?外嫁女?這不可能!”
農櫻震驚地搖了搖頭,她實在不敢相信是這個原因。
家族之女外嫁的情況很少,基本沒有,為了防止血脈流出,使得血脈之力越來越混雜,隱世家族都是自婚,也就是族中弟子和族中弟子成婚。
就如風韻之追求機漓一般,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怎樣,他們都是不可能的。
玄機一脈對血脈的管束遠遠超過伏羲一脈和神農一脈。
他們的血液中含有星辰之力,可以與天地溝通,這種能力是彆族沒有的。
“兩族通婚,若真是這樣,也該有記載才對”
農櫻仔細回想,最後搖了搖頭。
修者年歲都大,農悠然和機峸不過是兩百年前的人,若真的通婚過,應該會有記載,畢竟兩人看上去都是嫡係,血脈純淨,乃是大事。
“他說的是事實”
就在農櫻覺得機漓在開玩笑時,農逍遙開口了。
司繆已經鬆開了對他的鉗製,他也沒有焦慮地想要追到山坳深處去了,他若真的去了,危險的就不是機峸了,而是他。
雖然當年他對這個小師妹也是極好的,但終歸還是讓她恨上了。
“真的通婚了?”
農櫻驚呼一聲,這個結果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若農悠然真是和玄機一脈通婚了,看機峸那個模樣應該是深愛她的,可他又為何會成為魔修,農悠然又為何會早死被埋葬到了神農一脈的常春山?
種種事情穿插起來,雜亂無章,讓人摸不清頭腦。
“通婚的應該不是機峸和農悠然”
葉蓁長睫眨動,如展翅欲飛的蝴蝶般。
想想機峸和農逍遙的對話,從中可以窺探一二。
聞言,農櫻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如此,那事情似乎有些順了。
農逍遙苦笑一聲,抬頭看了葉蓁和司繆一眼,沒想到隻是一次三族會武,竟然會牽扯出兩百年前的往事,也讓他們猜測到了些神農一脈的密辛。
機漓搖了搖頭,他同樣沒想到機峸消失多年,居然一直在神農一脈尋找農悠然的下落,哪怕他是魔修,也算是一個癡情的魔修了。
司繆看了看周圍愈發濃厚的怨氣,以及山坳深處隱隱傳來的震動,眸色漸深。
看來他的感知沒錯,這裡的確有一場大機緣,隻不過時機未到。
他修長的手臂一揮,地麵上就多出一張軟榻,司繆直接攬著葉蓁的腰坐下,姿態慵懶而隨意,若非此處沒有瓜果點心,怕是都要拿些出來了。
時間還早,應該聽故事。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司繆,再看看他和葉蓁坐著的軟榻。
風衍之原本灰敗的情緒此刻也緩解了不少,麵色驚疑不定。
修者術法隻有攻擊手段,哪裡能變幻出東西?
“難道是,芥子袋?”
農逍遙張大了嘴,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
他活得比較久,也曾聽聞過一些隨身芥子之類的事。
在上古時期,每個修者基本都會配置一個芥子袋,然而到了如今,術法凋零,連功法秘籍都丟失了不少,更遑論是珍貴的芥子袋了。
哪怕有遺留的,恐怕也早就風化無法使用了。
“嗯”
司繆玉眸微動,隨意應了一聲。
雖說財不外露,但他何懼?
隻要葉蓁坐著舒服即可,旁人的想法與他無關。
眾人麵麵相覷,隻覺得不知不覺中開了一番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