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一共三個人,陸寒霄高高坐在上首,下方置了兩把紅木交椅,左邊坐著的是王府管家全昇,右邊是一個不過三十的青年男子,身量中等,相貌普通,穿著一身再樸素不過的靛青布衣,仍人堆裡絕對認不出來。
連他的名字也是普通的,喚做趙六。
他是陸寒霄早年搜尋的能人異士,擅偽裝易容,這世上見過他真容的寥寥無幾,如今臉上這副麵容,也隻是方便辦事,隨手捏的罷了。
“稟王爺。”
趙六拱了拱手,道:“屬下已安排好城外人馬接應,除夕夜子時,送薑夫人母子出城。”
“嗯。”
陸寒霄頷首,道:“近來出城口盤查森嚴,除夕解宵禁,容易渾水摸魚。我們能想到的,齊宣也能。”
齊宣,當今金鑾殿上的真龍天子,京中最大的書肆原名“明宣堂”,如今要避其名諱,稱為“明堂”。如此諱莫如深的名字在陸寒霄嘴裡卻雲淡風輕,仿佛什麼不值一提的小卒。
“難道王爺要改日子?”趙六擰了擰眉頭,道:“恕屬下直言,如今至少三個營的兵力守在城門,一婦人攜一幼子目標太大,就算易容也……”
陸寒霄屈指敲了敲桌案,淡道:“本王的意思是,隻送一人出城。”
聞言,下方兩人皆露出詫色。一會兒,默不作聲的全昇疑道:“莫非……王爺隻想要薑夫人?”
陸寒霄看了眼跟著自己多年的心腹,微勾唇角,“先生大才。”
隻消一句話,就明白他的所有。
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隻有薑姬一人而已!至於外麵各方勢力追逐的太子遺腹子?陸寒霄心底嗤笑,他又不是真要正本清元,為彆人做嫁衣!
薑姬珍貴難尋,難道幾個月大的稚子還不好找麼!幼子大多相貌相似,隻要薑姬認,那他就是。這世上母親還能認錯自己的孩子?
全昇卻微微擰了眉頭,“送薑夫人出城後呢?那孩子……該怎麼安置?”
陸寒霄漫不經心道:“待本王離京前,若有機會送出去便一同送走,若是不能,就處理了罷。”
既不能帶走,最好的結果便是斬草除根,一勞永逸,以防後麵徒生變故。
“王爺不可!”
全昇心頭一跳,急聲道:“先不說薑夫人那邊不好交代,那孩子才三個月大……稚子何辜啊王爺!”
話音剛落,諾大的房裡一片寂靜。趙六看了看全昇,又看了眼陸寒霄,低頭不語。
陸寒霄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他直直盯著全昇,沉聲道:“全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還是曾經你教我的!如今年紀大了,記性也跟著不好了麼?”
陸寒霄冷著臉,一身氣勢迫人。全昇卻渾然不怕,他迎著他的目光,道:“是。可老朽若不曾記錯的話,也曾教過您孔孟之德,菩提之仁。”
“王爺,恕我直言,這些年,您走偏了啊!”
他親眼看著陸寒霄長大,從舉步維艱的質子到雄據一方的霸主,他一步步走來,手段越來越狠,權勢越來越大,仿佛變了一個人。
全昇道:“當年的事都過去,如今您已經——”“夠了!”
好似觸動了什麼逆鱗,陸寒霄重重一拍桌案,那聲響在空曠的夜裡分外響亮。他瞪大寒目,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全昇,你在教本王做事麼?”
“不敢。”
全昇慘笑一聲,他捋著胡須,目光清正。
“如今您身邊敢說句實話的,隻剩下我了。老朽鬥膽再規勸王爺一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王爺日後莫要後悔才是。”
“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