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寬刑。”
驛館裡,扶蘇對蒙恬再次提出此事。
蒙恬心頭一跳。
太子和大王實在是太像了。
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可是以他對秦國國內情況的了解,太子的想法,估計沒有人多少人支持吧。
尤其是大王不會應允。大王一向對傷風敗俗的事情深惡痛絕,對天下道德式微的狀況非常不滿,就是想要用秦法來解決天下風氣敗壞的狀況。
所以大王才一向主張嚴刑峻法。
“太子,大王經常說,亂世當用重典。這所謂的重典自然就是指嚴刑峻法。太子您性格溫和寬厚,見到潁川郡庶眾上下都在短期內半個城的人都曾遭受刑法,所以心生不忍,想要寬宥刑法。”
蒙恬說著,信在一旁飛快地記錄此事。隻是聽到溫和寬厚幾個字時,信的眉頭微微挑起。
蒙恬繼續道,“臣以為,太子有這樣的仁義心腸,實在是我秦國之福。可是太子,恕臣直言,這些庶民正是因為人心渙散,沒有律法嚴加約束,所以才經常做出有悖倫常、臣弑君、兄盜嫂這樣的事情。”
“這些徒隸和服徭役者不是因為《秦律》的推行所以才遭受這樣的重創和打擊,事實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們過去一直行事無拘無束,屢次作惡而得不到懲治,以至於民間風氣敗壞,作惡這人越來越多。”
“臣在學室習三年秦律,最清楚法的本意是為了懲惡揚善。太子如果在這個時候寬宥刑法,就意味著……放縱。”
蒙恬迎著扶蘇的目光,眼神清澈地像是河水一樣,一眼就望到底。
蒙恬是真心實意勸扶蘇最好不要這麼做,觸怒大王、引起朝臣的反對,對扶蘇來說有害無益。
“城中那些庶民,並不是太子所看到的那麼單純,有許多人在底層混跡多年,受儘壓榨,早就漸漸地泯滅了為人的本性,為了生存、為了名利,他們早就變成了無所不為、沒有下限的人。”
“在太子麵前,他們隻是佯裝恭敬罷了。實際上他們中大多數人,都犯下這樣那樣的罪行,不孝、不恭、偷竊、搶劫、強奸,這些在我們秦國人看來是必須要嚴加懲治的罪行,但是在異國卻都是輕微的懲罰,有些國家甚至於不設立相應的刑法來製止這樣的惡行。”
“太子可知道,整天在痛斥《秦法》嚴苛的都是那些人,正是那些因為犯下過錯被懲處,又或者是擔心《秦法》將他們繩之以法的人。這樣的人,十個裡麵有九個。”
“太子,很多時候,寬容反而是縱惡。”
扶蘇卻不這麼認為,“用法律來治理國家,本義是為了懲惡揚善。作為秦國的太子,我也學習過《秦律》,知道諸多律法,也了解為吏之道。”
所謂為吏之道,就是對秦國所有行政官員的要求。
裡麵包括的內容非常的多,其中就有要求秦吏一定要做到愛下,更要求秦吏儘量做到清廉。
“既然法的本意是為了懲惡揚善。可是如果這麼做並不能起到效果,反而讓民眾對國家都心懷仇恨,那法不就起到相反的作用了?”
“僅僅是因為犯下微小的過錯,就讓他們付出遠遠超過過錯本身的代價,這是否太過了呢。我曾經常常聽母君說,這天下萬事,一陰一陽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