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沒見,少年仿佛又長高了些，顧澄接著今天的工作和她寒暄了幾句,這時,聽到那邊的導演吼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這主持人誰請的！！！”
宋知落再度望了過去：“發生什麼了？”
“姐姐，你沒看新聞嗎？”
顧澄從口袋抽出手機：“原定的男主持人被群眾舉報嫖-娼，剛剛在來的路上被抓了。”
“......”
顧澄指了指剛更新的時事熱點,#知名主持人嫖-娼被抓#的熱搜，這會兒已經登上了頭條,出事不到十分鐘，量就破了千萬，但凡用上4G網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新聞。
下方民眾拍攝的照片,主持人從馬路上帶走時還穿著禮服,原本他今晚該站在流光熠熠的台上,此刻卻一臉狼狽。
娛樂圈就是這樣，一個汙點被重錘，無論之前多麼有名氣，很快就會淡出公眾的視野，就好像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隻是一方出事，八方受罪。
崩潰的除了導演和節目承辦方,現在還麵臨著到哪兒去找主持人的問題。
“姐姐,你是第幾個出場呀？”
宋知落想著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我是十三。”
“那我比你靠後點兒。”顧澄說完,感歎了句：“哎，這主持人和我是同個公司的，沒想到會在節目播出前出事。”
說到出事,宋知落想起很久前一個新聞,這位男主持人因為欺負新人曾被曝光過,但後來當事人出來否認，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顧澄試圖和她聊天：“姐姐，昨天練習生的節目我看啦，你和清弦哥的舞台很炸，跳的很好看！”
“謝謝。”
“網上都在說，要不是知道戀綜期間要營業，還以為你們真的在一起了。”顧澄有點兒羨慕：“清弦哥平時很照顧姐姐吧？”
宋知落沒解釋，隻笑了下。
“啊，說到這兒，我還想起來一件事，上次網上不是被爆出清弦哥之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嘛，”顧澄回憶著，眼睛像小奶狗似的明亮又單純：“那個新聞出來後，還挺多人問過這事兒的，有次聚會，他和我聊起過。”
宋知落這才看了他一眼：“你們認識？”
“當然啦，”顧澄眼角彎彎：“我們挺熟的。”
宋知落沒接話。她和顧澄隻是一起合作過的藝人關係，不知道他在此時提及沈清弦的緣由，但也毫無和他深聊下去的**。
反正這圈子裡，鏡頭前看起來要好的人，私底下關係很差，或者看起來沒什麼交集，但關係很好的大有人在，就算顧澄和沈清弦私交不錯，也並不奇怪。
她目光又挪回工作人員那邊，想等著導演和旁邊的人說完話，就過去問問情況。
“當時新聞出來後我還勸他，用不用發微博澄清一下，免得讓粉絲誤會。”顧澄凝著她平靜的臉，像在觀察她的表情：“沒想到他隻說了句，本來也不是真的在一起，有什麼好澄清的。”
“我一直以為清弦哥對待感情挺謹慎的，聽他那麼說，還有點意外。”
宋知落依舊沒吭聲。
隻是從顧澄的角度，見她睫毛垂了垂，但又仿佛隻是一個眨眼動作，顧澄笑了笑：“可能像他這樣的頂流，就算和誰玩玩感情，假裝談個戀愛，也不會真的往心裡去吧。”
這話像是暗示如今宋知落與沈清弦的關係。
少年眼神澄澈，看起來完全不會撒謊：“不過，清弦哥好像上學時就很受歡迎哈哈，和喜歡他的人曖昧過，也確實沒必要弄得人儘皆知。”
然而，宋知落忽然出了聲：“他沒有亂搞過曖昧。”
顧澄一愣。
“過去
了那麼久，誰都有想保護的**，就算不對大眾提及也挺正常的，”她始終側身對著顧澄，直到此刻，語氣忽地有些尖銳：“但沒必要因為這點，就在背後評論一個人。”
“......”
顧澄怔了片刻。他有些委屈地點頭：“嗯，是我自己想多了，當時他挺輕鬆的提了幾句，我以為......”
導演身邊一直有人在說話，宋知落忽然有點沒耐心了，她打算進屋跟江玫溝通一下，敷衍地丟下句：“我先進去了。”
準備轉身時，手腕忽然被人從後麵拉了拉，“等下。”
顧澄探身過來。
宋知落來不及反應，少年的手略過她的臉頰，在她頭發旁掃了掃，很快就收回，好似替她整理了一點臟東西。
顧澄眉眼彎彎：“好了，姐姐。”
-
雖然主持人出事，今晚的活動還是得照辦。
聯係完經紀人，宋知落想起剛剛顧澄的那些話。
那段時間忙著拍戲，也沒怎麼關注過這個新聞。
點進爆料帖，後續仍有粉絲進來跟樓，有人質疑對方是為了蹭熱度，於是爆料人又放了一張照片。
場景是溪州七中標誌性的紅色教學樓——
女生抱著一摞卷子，朝前走，少年個子很高，左肩搭著校服外套，一隻手從女生後領上收回，像是扯下一塊東西。女生下巴擱在卷子上，姿勢看起來有些笨拙，絲毫沒注意到身後。
距離有點遠，隻有二人模糊不清的輪廓。
因為這個畫麵，宋知落腦中隱隱浮現出一個遙遠的印象。
高一下學期期中考試之後，班裡的同學，看她的眼神有種特彆明顯的變化。
那時候班裡的同學，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不知是誰先帶的頭，大家很統一地開始與她保持起距離。
宋知落記得很清楚，文理分班前夕，一些女同學買了同學簿，下課的時候，班裡的同學都在寫，隻唯獨沒有給她發。
起初以為是個巧合，後來無意間聽到幾個女生的談話。
——“方妍妍在班級小群說了，大家都不要給宋晚發同學錄，誰發就讓誰好看。”
——“非要在妍姐和宋晚二選一，我還是選妍姐吧，我可不想和宋晚一樣，值日時得一個人打掃整個班。”
——“昨天咱們群裡有人偷拍了宋晚穿的那雙鞋，我靠！都被刷的起毛了，好奇她家有多窮，也不知道她怎麼好意思穿這種鞋子來我們學校的。”
——“她都沒人管吧，每次家長會她座位上都沒人，會不會她父母不要她了？”
潮濕的隔間外有女生點燃了煙。
——“三班的王浩和宋晚初中同學，據說宋晚得過什麼病。”
——“什麼病，不會傳染吧？”
——“可能心理有病吧，你看她整天除了學習，一句話都不說，昨天我故意找她說話，然後把‘我愛學習’的紙條貼她校服後領上了，她還戴著那個紙條去做了課間操哈哈哈哈，後邊的人都笑死了！”
——“原來是你的傑作，後來怎麼不見了？”
——“那誰知道，我就看她抱著卷子回來，紙條就沒了，可能被風吹走了吧。”
宋知落站了許久，直到外麵沒聲音後，才從最後一個隔間走出來。
濕潤的煙蒂被地上的臟水浸透，隻剩下短短幾截，看起來十分惡心。
空氣殘存的尼古丁讓宋知落再度想起了，每次方妍妍拿著煙靠近她的味道。
她一點也不喜歡煙味兒。
那節體育課下課，宋知落又碰到了給她貼紙條的女生。
女生笑嘻嘻衝她招手，宋知落警惕地沒有過去，但也沒說什麼，獨自一
人往教室方向走，腦海中回蕩著女生那天對她說的話。
“宋晚，以後我跟你一起吧。”
我跟你，
一起吧......
她用力眨了眨眼，嘴唇抿的很直。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很少會因為一個人對她做了什麼而難過，但這一刻，她心裡是有些難受的。
原來表麵想和你成為朋友的人，其實背地裡很討厭你。
這種感覺，和被欺負不太一樣，卻又似乎，比頭頂澆下來的冷水，更加讓人刺骨。
經過教學樓時，宋知落盯著腳下被陽光曬成一團的影子，揉了揉眼睛。
接著忽然想起了抱卷子回來那天，沈清弦從身後經過的情形——
被方妍妍倒了粉筆水後，宋知落把沈清弦的校服帶了回去，洗乾淨放回了他的抽屜，但那之後沈清弦請了假，到現在還沒機會跟人家說句謝謝。
白色試卷被陽光照得很燙，宋知落抱著卷子，看到在他經過的瞬間，二人的投影短暫交彙於同一張頁麵。
好像也就幾秒。
卻又漫長的像是那年遲到的夏天。
宋知落跟在少年的身後，一同走進教學樓。
一樓的兩邊是班級教室，中央空出一大片空曠，大理石地麵將淺金色的光線分割成無數方塊，宋知落瞧著地上的影子，在少年轉彎時，發生微妙的形變，隨後恢複成輪廓鮮明的側影。
和其他同年齡的女生一樣，對於學校裡好看的男生，大家都會不經意投去目光。
在那個其貌不揚灰塵撲撲的高中，沈清弦真的像是所有人心中的一道光。
隻是，宋知落隻敢在沒人的時候，偷偷看向他。
順著地上的影子，她的目光稍稍往上，走在前頭的少年手指輕垂，白皙的指端負了些傷，手背還有些淤青。
宋知落愣住。
不知道他請假的這兩天是不是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正想要不要主動說些什麼。但下一秒，幾步遠一個抱著籃球的男生將沈清弦喊了過去。
兩人就此分開。
回頭時，宋知落見他手裡捏著一團紙球，抬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或許那個紙條，就是那時候被摘下的。
......
宋知落也不知道針對顧澄的火氣從何而來。隻是聽到關於沈清弦不太好的用詞，心裡有些不舒服。
沈清弦高中時的確非常受歡迎，在學校裡，屬於從某個班級經過，都會引發觀望的程度。平時收到女同學的情書，更是家常便飯。
與她這種小透明完全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他並不是會利用自己長得好看就和彆人搞曖昧的那種人。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對那些三天兩頭的表白不勝其煩，也不會借用和她假扮情侶，來避免被人纏上。
宋知落拿起手機點了點，從他工作的城市飛回來，大概一個小時，算算時間，應該已經落地了。
另一頭，沈清弦久久沒有回複。
這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江玫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不明白她怎麼剛通過電話就失憶了，宋知落有些茫然：“今晚活動可能要延時。”
“誰說這個啦？”
江玫半哈著腰，等喘勻氣，把手機遞過去：“我是問你和顧澄怎麼回事？”
江玫點開一個娛樂博主的馬甲號，這個博主在圈內風評一向不好，屬於誰給錢就發什麼營銷文的。
微博正文下麵公開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宋知落站在化妝間門口，顧澄拉她，照片定格一瞬間，兩人像是牽著手。
宋知落的表情被營銷
號的水印擋住，有心人士解讀為：「兩人的行為這麼自然，完全就像男女朋友啊，恐怕不止一次這樣了吧」
「SZL和頂流在節目裡談戀愛，還來和前男友糾纏，#心疼沈清弦#」
「有了新歡還舍不得舊愛？宋和顧早在去年就被人拍過多少次了，戀情瓜這裡可看@內娛大婊哥」
這個角度模棱兩可的照片，在男主持出事之後，莫名其妙地也上了熱門。
同時登上熱搜的，還有沈清弦落地北市機場的飯拍生圖。
原本舔屏大長腿的評論下，此刻被衝進來的吃瓜群眾發了一連串綠色植物的表情。
江玫合上手機：“你這是估計被人拿去衝熱度了，就男主持那個新聞。”
以往一些明星出事，為了轉移公眾視線，也會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熱搜。
不久之前，某女星劈腿的緋聞被爆，很快女星對家的黑料也同時曝光，目的就為了轉移罵聲。不過宋知落和這位出事的主持人根本就不熟，也不知道為何要把她拎出來擋槍。
“不排除他們的公關急病亂投醫，加上你和顧澄之前就有緋聞，爆出來也會有不少人相信。”江玫皺了下眉：“不過後台怎麼會有狗仔.......”
話音剛落，化妝間的門再次被敲響。
顧澄和他的經紀人應該是看到新聞了，走進來時顧澄臉色慌亂：“姐姐。”
“對不起，我不知道當時有人在拍，”少年垂著眼，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委屈地聳拉下來。
顧澄經紀人在旁邊打圓場：“哎呀，這事應該是主持人那邊找人弄得，想拿這事壓熱搜，小澄也沒想到會被有心人利用。”
宋知落和江玫都沒說話。
顧澄經紀人又看了眼低著頭的顧澄，立刻保證：“我們等下就會出聲明，肯定不會影響宋老師之後的工作。”
現在沒彆的辦法，隻能讓顧澄去和公眾解釋。
畢竟上次“酒店門”事件，從始至終隻有宋知落的工作室在澄清，給外界的感覺就像是，宋知落玩夠了，所以單方麵提的分手。
這邊商量妥當，顧澄和他經紀人離開，江玫也趕著去給合作商打電話。
宋知落拿起手機，微信瞬間彈出十幾條未讀。
全都來自顧澄。
【姐姐......】
【對不起】
【我又給你惹禍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會有人在偷拍[哭][哭]】
【姐姐你放心，我會讓他們處理好這件事的】
【經紀人哥哥已經聯係攝製組要了監控視頻，會和聲明一起發出】
最後是個小動物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這熱搜上的蹊蹺，盯著不斷湧來的道歉，宋知落也不知道該回什麼。
在工作場合之外，宋知落並不喜歡跟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娛樂圈裡，這些年的醃臢手段她也見識過不少，雖然有些東西心知肚明，但隻要沒有直接的利益損害，誰也不會真的撕破臉。
畢竟以後還要在圈裡混，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但這種維持表麵友好的關係，卻常常讓她感到不自在。
她不喜歡跟人宣泄，但也不想裝作說沒關係。
隻能冷漠對待。
顧澄的信息她沒有回，直接將聊天記錄左滑，點了清除，正想退出界麵時，沈清弦的消息躍至頂端。
一個小時前，她的那句【你還沒過去吧？】發送之後，對麵的消息就石沉大海。
此刻，他隻回了兩個字：【到了】
宋知落看了眼時間，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了半小時。
不知道他是不是沒注意看曆史消息，宋知落在語音還是打字中
糾結了下，最後還是習慣性點開鍵盤，將剛才發生的情況又解釋了遍。
【實在很抱歉，今天可能不能請你吃飯了】
原本要提出請客的人是她，突然臨時取消，宋知落過意不去：【要不這樣可以不，你先進去點東西吃，一會我來付賬？】
宋知落盯著屏幕等了一會兒。
很快，聊天框彈出下一句。
沈清弦：【我是來蹭飯的？】
“……”
即便隔著屏幕，也能感覺到他此時心情不爽。
宋知落：【因為主持人出了狀況，節目今晚要推遲，真的很抱歉】
按下發送時，宋知落收到一張圖片。
是那家餐廳最大的一間包廂，環境很清幽，男人的手在左下角入境，黑曜石袖扣瑩瑩透著光，指節修長，虎口位置有顆淺色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