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末路儘忠(1 / 2)

靖難攻略 北城二千 12633 字 7個月前

“額……呼……”

小小的臥房裡,此刻充斥著一股藥味和拔步床的呻吟聲。

朱元璋看著距離他不過三五步的拔步床,心裡卻覺得這距離比從紫禁城到這裡還要遙遠。

隻是他沒有時間猶豫,他拿著一個凳子走向了拔步床,並將凳子放在地坐下。

這個時候,他才看清了拔步床內躺著的傅友德。

他們次見麵是三年前,當時的傅友德雖然已經六十七歲,但看去卻隻有五十四五的模樣,行走起來龍行虎步,整個人也透露著一股凶悍。

隻是當下,他整個人消瘦得臉頰凹陷,麵部長了許多黑褐色的斑點。

他沒有睜開眼睛,就這樣躺在拔步床,眉頭微微皺起,臉帶著疲憊和無助的表情,似乎是因為病痛而感到不適。

他的嘴唇乾裂,呈現出淡淡的紫色,暗示著他的體力已經達到了極限。

在朱元璋的注視下,他時不時地輕輕咳嗽,咳嗽聲帶著沉重的呼吸聲,讓人感受到他的身體正在經曆一場嚴峻的挑戰。

“惟學,朕來看你了……”

望著傅友德的這副模樣,朱元璋表情複雜的開口,而他這一開口,傅友德便痛苦的睜開了眼睛。

他隻看了一眼,但足以確認眼前人就是朱元璋。

“我要死了……”

傅友德的聲音沉重,呼吸間好似破了洞的風箱。

他沒給朱元璋插話的機會,哪怕現在的他每說一句話都要耗費許多力氣:

“死…了也好,不給……不給人添麻煩……”

隻是幾句話,傅友德額頭就出現了許多細汗,可謂艱難。

朱元璋沒有打岔,隻是靜靜坐著,低著頭注視傅友德。

“高煦……高煦那小子……來…來了嗎……”

“在屋外,隨時能進來。”朱元璋回答了他的話,傅友德聞言,臉那充滿痛苦的表情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儘管很短暫。

“彆為難……為難府人……”

臨行前,傅友德沒有數落朱元璋對他的不公,而是儘可能的用剩餘的體力來安排後事。

朱元璋伸出手握住了他那乾枯的手,可傅友德沒有和他一樣握緊。

不管他是不是沒有力氣,但此刻朱元璋的心底總歸有幾分難受。

“讓他們……進來……”

拖著痛苦的身體,傅友德再度打起精神看了一眼朱元璋。

這次,朱元璋沒有拒絕,他鬆開了傅友德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當門打開的一瞬間,他看到了等候許久的朱高煦,以及他身後表情多種多樣的傅家子女。

“進去吧,朕在正廳等你……”

朱元璋對朱高煦交代了一句話,隨後便越過眾人走了出去。

即便中間有許多人看向他,他卻沒有回看一眼,哪怕那目光中帶著不懷好意,可他終究沒有理會。

他出去了,朱高煦也抬腿走進了臥房內。

在他之後,傅忠、傅讓分彆抱著傅榮、傅瀞這兩個娃娃走了進去,隨後才是傅家的女眷們。

在那沉重的呼吸聲中,朱高煦不知道懷著怎樣的情緒走進了拔步床,並在靠近後見到了當下的傅友德。

他不再是那個凶悍的老將,而像一頭年老受傷的老虎,靜靜的躺著,等待生命的結束。

傅忠與傅讓抱著傅榮、傅瀞這兩個娃娃跟了進來,因為拔步床邊的空間太小,顯得有些擁擠。

“爹……”

傅忠抱著傅榮跪在拔步床前輕聲呼喊傅友德,傅讓見傅友德沒有回應,連忙讓懷裡的傅瀞叫爺爺。

“爺爺!”

傅瀞還不知道什麼是生死,隻是如尋常一樣叫著爺爺。

他的這聲“爺爺”將傅友德喊醒了過來,頂著肉體的疼痛,傅友德緩緩睜開了眼睛,在見到傅榮傅瀞的時候他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就強撐著掃視了起來,直到看到朱高煦,他才滿意的閉眼睛。

“那小子……”

似乎是想保留自己不是那麼軟弱的形象,傅友德擠著笑容喊話,朱高煦見狀也湊近跪下:“國公……”

“你說……”傅友德痛苦道:“伱到底怎麼想的……”

傅友德的話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他們不明白傅友德到底是在說朱高煦為他們說話這事,還是說彆的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不止是他們,朱高煦自己也不知道,因此他心裡十分忐忑。

望著朱高煦那忐忑的模樣,傅友德強撐著動了動手掌:“罷了……彆把我家人牽扯……進來……”

話音落下,傅友德痛苦的閉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都出去吧……”望著自家父親的模樣,傅忠將懷裡的孩子抱給了身後的女眷,示意眾人出去。

朱高煦也站了起來,他知道傅友德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狼狽的模樣,所以跟隨眾人走出了院子。

他沒有繼續在後院久留,因為後院的女眷太多了,他一個外人並不方便,而且現在的他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待著。

一切似乎都如老朱安排好的一樣,朱高煦回到了前院的正廳,並看到了坐在一個火盆前烤火的老朱。

在他的旁邊備了一把椅子,朱高煦走過去後坐下,沉默無言。

朱元璋沒有詢問傅友德與他說了什麼,隻是用手裡的火鉗搬弄著火盆裡的煤炭。

他就這樣坐著,直勾勾的看著火盆裡燃燒的煤炭,一言不發。

爺孫二人就這樣相互沉默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最終還是朱元璋打破了僵局。

“我本想擬旨讓你將他送走,好斷了你和這府裡人的聯係……”

他一開口,朱高煦便驚愕看向了他,隻是麵對自家孫兒的目光,朱元璋臉依舊平淡。

他用火鉗添了幾塊煤炭,繼續道:“隻是想想,你畢竟是我的孫子,這樣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這府裡的人,都太殘忍了些……”

弄好煤炭,朱元璋抬頭與朱高煦四目相對,眼神裡無悲無喜,好似一池深不見底的池水。

老朱的話,讓朱高煦想起了剛才傅友德的話。

對於這群從元末群雄中走出來的人精來說,朱高煦的小心思他們又何嘗不知道,隻是老朱不忍心,傅友德無可奈何罷了。

朱高煦總覺得老朱在利用傅友德,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允炆說的不錯,你是該走了。”朱元璋望著朱高煦,似乎重新認識了自家的這個孫兒。

“孫兒……”朱高煦開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隻能道:“孫兒從未有過驅使這府人的想法,隻是圖老國公的兵法罷了。”

明明已經被揭穿,可朱高煦還是矢口否認。

瞧著他矢口否認的模樣,老朱沒有追究,而是深吸了一口氣:“隨你吧……”

興許是覺得朱高煦驅使不動穎國公府背後的地方都司,亦或者他已經有了解決穎國公府在地方都司派係的辦法,總之老朱沒有逼問朱高煦,而是轉變口風:

“開春之後宮裡會給你派旨意的,你想要什麼,最好現在與朕說,不過在說之前,朕得先告訴你……”

朱元璋直勾勾看著朱高煦,此刻的他不再是朱高煦的爺爺,而是大明朝的洪武皇帝。

“昨日你爹送來了消息,漠北的瓦剌發生了內亂,他們的大汗被殺,瓦剌與韃靼在忽蘭忽失溫達成妥協,兩部一同擁立前元皇帝的次子買的裡八剌額勒伯克為大汗。”

“這次北虜的大汗之位從阿裡不哥後裔手中被奪回,忽必烈這一脈複辟,想來會對朝廷的北疆產生威脅。”

“朕讓你去吉林船廠不是流放,而是要你把西陽哈給朕解決,再安撫海西、東海兩地女真,彆讓他們倒向兀良哈。”

“此外,朕還要你與寧王、遼王備邊,勿讓兀良哈南下,以此來讓你爹安心防備漠北的北虜。”

忽必烈一脈複辟了,這倒是朱高煦沒有想到的。

自從北元天元帝被藍玉在捕魚兒海擊敗後逃亡漠西,而後被阿裡不哥的後裔也速迭兒襲殺後,蒙古大汗的汗位就落到了阿裡不哥這一脈,算算時間這才過去六年。

隻是六年的時間,汗位居然又回到了忽必烈這一脈。

這樣的權力交替,一定會對大明造成影響。

單說汗庭這一塊,汗位在阿裡不哥後裔手中的時候,北元的政治中心便西移到原阿裡不哥後裔勢力範圍內,原來天元帝的大部分部眾也被強遷到西蒙古的瓦剌地區。

現在權力交替,汗位重回忽必烈這一脈,那新繼位的汗王肯定會想辦法把汗庭遷回忽蘭忽失溫,甚至遷回蒙東故地的海剌兒河。

這些事情,都是朱元璋需要考慮的,所以他需要朱棣能安心的在開平衛備邊,防備漠北的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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