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女真人被驅趕進入寨堡,朱高煦則是近距離打量著這個簡陋的寨堡。
在他身旁,亦失哈抓來了一個西陽哈軍隊之中的百夫長,由他為朱高煦介紹著西陽哈的勢力。
簡單來說,卜顏寨堡雖然底子不錯,但並不能算是西陽哈家族的唯一地盤。
西陽哈的長子阿台外蘭在戰前帶著一千多男丁和數千部眾返回了忽喇溫城,那裡距離此地一千餘裡。
在那裡還盤踞著阿台外蘭和兩千多男丁,以及近萬部眾,可以說西陽哈的勢力比先前朱高煦他們掌握的情報還要大。
這次能殺死西陽哈,純屬因為戰機把握得當。
正因如此,朱高煦更不能放棄卜顏寨堡,因此他從正午開始,就開始為全軍做思想工作。
在留駐江南的五百精兵看守俘虜後,朱高煦將這次隨軍征戰的四百多吉林城兄弟叫到了西陽哈等貴族生前居住的卜顏石堡之中。
卜顏石堡並不算寬大,東西僅二百步,南北也不過一百八十來步。
不過即便如此,它的空地還是能聚集四百多人的。
當著四百多人聚集起來,朱高煦也走了西陽哈生前最喜歡號令部眾的石堡城牆。
這城牆不過一丈來高,朱高煦站在麵低頭看著四百多兄弟。
他們有的負傷,有的安然無恙,不過不管他們的情況如何,此刻他們臉都充斥著戰事勝利後的笑容。
麵對這樣的笑容,朱高煦也對著他們躬身作揖。
“殿下千歲!”
他這樣的表現,立馬贏得了眾人的回應,所有人紛紛唱禮千歲,伸手作揖。
隻是麵對他的唱禮聲,朱高煦也開誠布公的扯著嗓子喊道:
“戰事勝利了,這次我們殺了老奴和他的一個兒子,還殺了曾經南下的千東虜。”
“不僅如此,我們還俘虜了數千頭耕牛羔羊,以及萬女真人。”
他的聲音在堡內回蕩,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當他們聽到自己的戰果時,無不自豪的挺起胸膛。
可是這樣的局麵,很快被朱高煦打破。
望著眾人,朱高煦繼續說道:
“回來的路,有不少人詢問我,這些俘虜是殺還是販賣給六城之地的其它女真人。”
“固然,將他們殺了能泄恨,販賣之後也能獲利,但我並不想這麼做。”
此話一出,許多人紛紛看向了自己四周的同袍,大概猜到了自家殿下要說什麼。
“的確,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曾南下與我們為敵,甚至張指揮僉事的父親也有可能是死在他們之中某個人手中,可是我想說……”
朱高煦深吸一口氣:“如果有太平日子過,沒有人會願意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
“他們在今天以前確實是我們的生死仇敵,但眼下我們打贏了,也殺了他們千人,報了當初的仇。”
“當然,可能有些兄弟認為,這千人的性命抵消不了我們這多年被殺的那數百兄弟。”
“對於這些兄弟,我想說,下令殺人的人是西陽哈和他的兒子們,如今我們雖然殺了西陽哈,但他的幾個兒子還帶著萬人在東邊的忽喇溫。”
“我們應該要尋仇的對象是他們,而不是外麵那群被俘虜的女真人……”
朱高煦這般說著,卻見有些兵卒還是一臉的不服氣,可他繼續說道:
“當然,外麵那群人他們不一定是無辜的,他們也應該彌補當年犯下的錯,因此我在這裡告訴諸位,對於外麵的女真人,他們將用未來三年來向你們贖罪。”
“即日起,卜顏寨堡更名為安東城,安東城外萬畝耕地,將作為此戰的繳獲,均分給你們。”
“不過接受了安東城的土地,就得要放棄吉林城的土地了,畢竟吉林城的人更多。”
“參與此戰的兄弟,每人發安東城田二十畝,亦或者選擇吉林城十五畝。”
“家裡人不夠,種不了那麼多地的也不用擔心。”
“我說過,外麵的人需要為之前的事情贖罪,因此他們在未來三年都將會為你們耕種土地,並且為吉林城和安東城開荒。”
“如果他們想要定居在安東城和吉林城,那就需要在這三年內開荒十畝,而這些開荒的田地,我都毫無保留,儘數均分給你們!”
朱高煦說完了自己的安排,他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搞什麼優待俘虜那一套,即便他吃那一套,這個時代的人也不可能吃。
因此,讓萬女真人口以勞動來消弭仇恨,這是他能想到既能促進吉林城經濟,又能消弭仇恨,並且還能牽扯到所有軍戶利益的辦法。
“我的話說完了,還有反對我將他們帶往吉林城,亦或者留在安東城的嗎?”
他掃視著四百餘吉林城兵卒,望著他們都麵麵相覷,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
說到底,人都是會衡量的,萬女真人哪怕其中隻有一半的人乾活,也能將吉林城那三萬多畝耕地種完,而且還能抽空出來開荒。
即便他們再怎麼磨蹭,在吉林城如此多畜力的情況下,也能開出兩三萬畝耕地,到時候吉林城每戶都能分到七八畝地,他們沒有理由拒絕。
“殿下,那群女真人幫我們乾活,那他們的口糧怎麼辦?”
“是啊!口糧怎麼辦?”
忽的,人群之中有人提出了疑問,畢竟在這關外,糧食比人命更重要。
但對此,朱高煦卻大手一揮:“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如果你們接受了先前的條件,那必須答應我,絕對不許傷害或侮辱他們,哪怕你們不能將他們當做弟兄來看待,也不能針對他們。”
“在他們乾活的這三年時間裡,一切口糧都由王府提供,不用你們出任何一粒米,當然你們自願那我管不著,王府每個月給他們提供五鬥米。”
“此外,我也說過,三年過後他們就是吉林城的百姓,他們的孩子也能享受咱們孩子一樣的待遇。”
“隻要他們不再犯什麼錯事,積極參與勞動改正錯誤,那他們也會成為我們的一份子,與我們一起繼續開荒種地,用自己的雙手開出土地,安穩生活,他們的孩子也將進入書院讀書。”
“不僅如此,如果他們願意參軍,那我們也欣然接受,不得排擠。”
“以此條例,便是我對我們所有人,以及關外之民及日後俘虜的鐵律。”
“凡我軍民,有違犯此命令者,必然罰之。”
朱高煦給出了自己的底線,堡內的四百餘人聞言也不敢大聲說話反駁。
見狀,朱高煦也開口說道:“這次回去後,你們也要把這些話告訴你們的家人和孩子,他們一旦違反此律,你們也一並受罰。”
“是……”稀稀拉拉的承應聲從下方響起,但朱高煦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仇恨就會漸漸退去。
望著堡內的四百餘人,他也對這一戰後的各種事情重述道:“現在我再說一遍此戰繳獲如何處理……”
“凡我兵卒,此戰皆賞田,願遷移安東城者,賞田二十畝,留守吉林城者,賞田十五畝。”
“此外,耕牛挽馬儘數充軍,以此繼續在吉林城、安東城開墾荒地。”
“所開墾荒地,除馬料田外,每年十月初一均分吉林衛軍民。”
“聽明白了嗎?!”
朱高煦喊出了最後一句話,而他迎來的也是山呼海嘯似的回應聲:“明白了!”
“解散!”朱高煦沉聲開口,堡內四百餘兵卒也紛紛作揖解散。
在他們四散後,傅讓與亦失哈、張純幾人走了堡牆,朱高煦的目光放到了張純身,張純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當即作揖:
“殿下放心,末將的仇,從砍下老奴頭顱便已經消散,若說還有,那也全在老奴幾個子嗣身,必不會在意這些歸化人。”
張純不是傻子,他不會和朱高煦對著乾,更何況他今年一路南下時,也見到了不少歸化明軍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這些人的數量並不少。
要知道大明北伐結束後,元朝遺留和南下投降的蒙古人數量多達七十餘萬,加色目人、女真人,各種前元時期的權貴民族數量幾近三百萬。
但即便如此,大明還是接納了他們,儘管他們之中時常有賊心不死的人在甘肅、關中及河北一帶叛亂,但朱元璋也並沒有加重處罰,而是一切都依大明律懲處。
看到了南邊的局麵後,張純麵對今日的局麵也就沒感到意外了。
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朱高煦也滿意點頭,並將目光放到傅讓身。
麵對這目光,傅讓居然覺得有些壓力,不過他與朱高煦的關係親近,倒也能頂住這壓力彙報:
“大黑山找了個遍,失蹤的兄弟大多都找回來了,走丟的軍民也找回來了大部分,隻有三個兄弟運氣不好,失足摔死在了山中……”
“摔死……”聽到傅讓的話,朱高煦心中十分難受。
他清楚大黑山的情況,那群失足的兄弟,恐怕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摔死,而是在等候救援的時間中傷重不治而死的。
想到他們死前麵對的孤獨,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我們手中的田地多了,之前的規定也得改一改了。”
“此戰戰死的弟兄,以及日後戰死的兄弟,每戶發撫恤田四十畝,糧二十石,另外每一戰的賞田也依舊照發……”
“此外,若是家中有娃娃的,額外再發五畝撫恤田。”
撫恤田加賞田,若是不願前來安東城定居,那即便在吉林城也能得到六十畝耕地,每年能收獲最少四十石糧食,這些糧食足夠讓一戶五口之家衣食無憂。
“殿下仁善……”
麵對朱高煦給出的高額撫恤,張純與亦失哈二人心中感動,紛紛作揖,倒是傅讓在聽到他的話後不免想到了他之前對自己說的話……
“我不會是他,你看著好了。”
想起當初自己說朱高煦像那位,而朱高煦對自己反駁的話,傅讓也將目光也放到了朱高煦的身。
儘管眼下的朱高煦十分疲憊,但他所展現出來的,確實與宮裡的那位不一樣。
“但願,我這次沒選錯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