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四月十五,清晨……
在三萬衛兵卒如往常一般值守城門的時候,遠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
城門口的兵卒還未反應過來,地平線卻冒出了十餘名身騎戰馬往南邊奔走而來的騎兵。
若不是他們舉著明軍的旌旗,班值的兵卒都還以為是北邊南下劫掠的胡兵。
不過……胡兵?
想到這兩個字,值守城門的兵卒臉都露出輕嘲。
自渤海郡王駐紮吉林城以來,三萬衛就再也沒有受到北邊胡兵和野女真的侵擾,更何況今年三都司集結重兵巡邊,北邊的胡兵怕是已經落荒而逃了。
值守城門的兵卒們笑著,那百戶官也準備前詢問來人。
隻是不等他走近,那十餘騎便衝了過來,領頭之人百戶官認識,是如今總兵官周興的兒子,沈陽中衛千戶官周定。
“周千……”
“詔令諸衛集結戰兵!”
百戶官還沒請安,那周興勒馬於城門前,放聲大吼著下令。
他的軍令讓眾人表情一滯,這才注意到他們身的狼狽。
他們這十餘騎人皆雙馬,所有人眼睛遍布血絲,衣衫被泥水點滿,狼狽無比。
“快啊!”周定見眾人不動,當即發怒:
“向萬歲與周總兵官發出加急,兀良哈入寇吉林城,大軍集結準備馳援吉林城!”
他發怒的將手中令牌擲出,那是朱高煦渤海王府的令牌,顯然吉林城真的遭遇入寇了。
“啊?”百戶官與眾官兵被這消息嚇了一跳,所有人都腦袋空白。
待他們反應過來,立馬有兩個腿腳快的往城裡跑去,準備將消息告訴本衛指揮使。
還有兩名負責塘報的軍戶連忙撿起渤海王府的令牌,隨後一路跑到城門口的兩匹軍馬身,翻身馬後就往南邊疾馳而去。
望著自己的求援帶到,周定也鬆懈了下來,差點一頭從馬背栽倒,幸虧那百戶官手疾眼快將他扶住。
“安排地方給周千戶和兄弟們休息!”
百戶官朝後喊著,緊接著帶著官兵們抱著周定去城內的倒座房休息去了。
周定可以放鬆了,但整個三萬衛卻緊張起來。
三萬衛指揮使在確定了消息的真實性後,也跟著派出塘騎,做雙重保護,同時點齊了三萬衛的兵馬,等待遼東都司的軍令。
塘騎奔走,不過半個時辰,全城便得知了吉林城被圍的消息,全城的戰兵被集結起來,隨時等待出關。
“走開走開!”
“前麵的讓道!”
“胡兵入寇吉林,商賈通通讓道回驛館,軍戶各自回家中去!”
軍隊是消息傳遞的地方,相反民間反而需要軍隊做出反應,宣布消息才能得知消息。
當塘騎往沈陽去的時候,三萬衛才開始進入了戒嚴模式。
伴隨衛所衙門下令,三萬衛全城進入了軍管模式,官兵開始巡邏,同時散播消息。
在城中一處驛館裡,正在喝茶的楊彬聽到吉林遭遇胡兵入寇,嚇得手中一抖,茶水打翻一桌。
“入寇吉林城了?”楊彬臉的肥肉都在顫抖,旁邊的幾名掌事也一臉驚恐。
今日他們本準備跟隨遼東都司的官兵一起運糧前往吉林城,卻不想還未出發,就得知了吉林城告急的消息。
一時間,幾名掌事紛紛將目光放到了楊彬臉,楊彬感受到那目光,也強裝鎮定道:
“慌什麼!殿下可是陛下的孫子,遼東都司哪怕舉全都司之力,都要出兵馳援吉林城。”
“何況就吉林城去年入冬前的情況來看,些許胡兵就算再能,也不可能攻破吉林城。”
“都給我安生著,過幾日說不定吉林城就解圍了。”
楊彬惡狠狠地教訓著幾個不安的掌事,並將吉林城說的固若金湯。
可隻有他才知道,吉林城確實固若金湯,但吉林城現在是缺衣少糧啊……
楊彬心裡苦極了,但麵子卻得裝得凶悍,他不由的在心底暗罵:“賊老天,你莫非是瞧不得我楊胖子賺錢不成?”
楊彬比誰都清楚,要是吉林城或朱高煦真的沒了,那他這一年多以來的富貴榮華很快就會成為過眼雲煙了。
沒了朱高煦庇護他,江南眼紅他的那群人,立馬就能把他手中的毛皮產業給瓜分,他以往幫朱高煦買賣的那些東西,說不定都得成為罪證。
想到這裡,楊彬不由的在心底祈禱:“殿下啊殿下,您可千萬要平安無事啊,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您手中握著的啊……”
楊彬在祈禱,但他不是唯一一個為朱高煦祈禱的人。
三萬衛、鐵嶺衛,以及剛剛得知胡兵入寇的沈陽等衛紛紛為朱高煦祈禱。
要知道大明朝可還沒有過藩王失陷的這種事情,這事情要是真的發生了,遼東都司從到下全得被老朱擼一遍,但凡在擼的過程中查出幾份罪證,那他們以往那些蠅頭苟利的事情足夠被殺十幾次。
在這樣的氣氛下,越是靠近邊塞的衛所便越擔心吉林城。
黃昏時分,當塘騎消息送抵沈陽的時候,沈陽立馬派人通知遼陽,同時向南京、大寧分彆派出塘騎。
隻是當他們的塘騎從沈陽城衝出前往傳信的時候,吉林城雞西堡前的地平線也衝來十數名騎兵。
“駕!”
“駕!”
馬背,幾名明軍騎兵一邊抖動馬韁,一邊回頭往身後看去,好似身後有什麼大恐怖般。
他們埋頭衝向雞西堡城門,並提前招手呐喊:“準備關城門!”
“準備關城門!”
“嗶嗶”
呐喊聲,叫嚷聲、木哨聲先後響起,城門口嚴陣以待的十數名明軍步卒當即做好準備。
伴隨著那十餘騎衝入堡內,十餘名步卒立馬關城門,並了門栓。
“放千斤閘!”
帶著兄弟們走出甬道的小旗官衝雞西堡城門樓喊著,在他喊出這話的第一時間,城門樓內一名舉著幾十斤大木槌的兵卒立馬揮槌砸下。
伴隨“砰”的一聲,重達數百斤的千斤鐵閘落下,徹底斷絕了敵軍正麵攻破城門的機會。
“嗚嗚”
號角聲響起,這一刻雞西堡牆背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的舉動,正在吃飯的朱高煦與林粟等人也囫圇吞棗的吃乾抹淨,一步作三步的衝了馬道,再登箭樓。
夕陽西下,昏黃的太陽餘暉照耀著整條鬆花江與哈達嶺。
太陽一點點落下,它落下的方向是雞西堡的正前方,也是外界通往雞西堡唯一一條的驛道。
陽光一點點往雞西堡走,一刻鐘後,照耀雞西堡的陽光消失。
同一時間,前方的地平線開始冒出一個個人頭,馬蹄聲與蒙古人特有的呼麥聲正在從前方傳來。
“備戰!!!”
林粟轉頭往箭樓下大吼,渤海軍一千五百餘名戰兵立馬在扈從的幫忙下穿戴甲胄,披著紮甲了城牆的馬道。
數千扈從分彆聚集在六個石堡之中,等待隨時登城守城。
“嗚隆隆……”
馬蹄聲越來越多,愈來愈密集。
眺望遠方,箭樓之的朱高煦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片雜色的浪潮正在朝著雞西堡拍打而來。
他的一隻手放到了鐵鐧的把,似乎早就知道今日會與兀良哈人會麵,他早早穿了紮甲。
大風吹來,箭樓之的渤海旌旗獵獵作響,與它相呼應的,還有朱高煦肩頭的的熊裘。
雜色浪潮還在席卷來,雞西堡前寬裡許的河灘地已經容納不下他們,有的騎兵甚至蹚進了鬆花江的淺灘中。
“這不止萬人……”林粟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這樣的動作,此時此刻出現在了所有渤海軍的身。
太多了……
人雲兵馬過萬無邊無際,而如今的雞西堡前,哪怕已經被開辟出裡許寬的河灘地,可依舊容納不下不斷湧來的兀良哈騎兵。
馬蹄似悶雷,沉悶隆隆,壓在每一個渤海軍的心頭,好似地龍翻身般。
一眼望去,不僅河灘地被占據,便是一些緊鄰河灘地的樹林之中也在湧出兀良哈人。
他們身材矮小消瘦,可如今這份矮小消瘦在數萬規模下不僅沒有讓人輕視,反而讓人感受到了他們的凶性。
即便相隔數百步,城頭之的渤海軍兵卒們也能感受到對方那渴望攻陷雞西堡和吉林城的貪念。
“太多人了……”
“這…這…這應該有好幾萬了吧……”
“不是說隻有一萬嗎……”
一時間,渤海軍士氣低落,紛紛被那漫山遍野的兀良哈人給打壓了士氣。
當著他們的麵,兀良哈人在距離雞西堡一裡的位置開始止步,兩軍在昏暗的天色下對峙。
一刻鐘後,一名身穿紮甲,披著黑色毛皮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從兀良哈人之中走出。
他往前走了幾步,擺出了自己的身份。
隻是一眼,朱高煦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哈剌兀……”他抓住了自己的鐵鐧,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
“說是石堡,但卻被南人建造的和關隘一樣……”
幾乎同一時間,哈剌兀給出了他眼中雞西堡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