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
朱高煦詫異開口,張純也連忙看去。
張望幾番,他便見到了數千兀良哈人被調動,帶著牛馬羊群穿過營壘,往後方走去。
由於木台的位置可以看到整個雞西堡和西部、北部的丘陵平地,因此兀良哈人的動向對於朱高煦他們來說一覽無餘。
“他們要去乾嘛?繞路偷襲我們嗎?”
“不像……”
張純疑惑發問,朱高煦同樣疑惑,但他可以斷定這支兵馬不是要偷襲吉林城。
偷襲吉林城的地方有很多,如鬆花江北岸的平原繞道可以直接進入吉林灣,但想要進攻吉林城還是得渡過鬆花江。
朱高煦根本不擔心兀良哈人會那麼做,因為明軍的戰船便是撞都能將他們的木筏撞沉。
不能走水路,那就隻能繞道從哈達嶺西側一路南下,走山道進入吉林城。
隻是這些山道狹窄崎嶇,根本通行不了馬匹。
倘若要開辟出一條道路,哪怕動用數千人,也需要一兩個月時間才能開辟出一條山路,因此朱高煦根本不覺得這支隊伍會繞道走山路進攻。
“他們這離去的方向……”
張純小心翼翼的看向朱高煦,朱高煦也略皺眉頭:“他們走北邊,難不成要去六城?”
“興許是糧食快吃光了,去六城打草穀。”張純猜測著,朱高煦也是這般猜測。
饒是他們怎麼想,也沒能往撤退這方麵想,畢竟現在的兀良哈依舊保持著絕對優勢。
他們隻是一次試探性進攻,就讓吉林城死傷二百餘人,因此攻陷吉林城與雞西堡是有指望的。
“你之後關注些,若是這支兵馬超過一日還沒回來就派人下山告訴我。”
“是!”
朱高煦心中有許多猜測,但他需要時間來逐一確定。
隻要張純稟告這支隊伍消失了多久的時間,他就能一一排除那些不正確的答案。
想到這裡,朱高煦也繼續和張純巡視起了哈達嶺的木台防線。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吉林城的被圍,遼東都司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遼東都司雖有軍戶十萬餘,但其中七成為屯,三成為戰。
四萬的戰兵數量,實際就是大明在遼東可以出城野戰的兵力總數。
然而這四萬戰兵之中的一萬,卻早在二月初就已經被總兵官周興帶領前往全寧衛,參加和朱棣北巡的任務。
也就是說,當下的遼東隻有三萬餘戰兵,其中有些地方還不能隨意調動,例如廣寧三衛、金州、定遼等地兵馬不能調動。
這幾個衛所的戰兵不能調動後,能夠出動的兵馬僅有一萬五千人,而遼北諸衛還需要留下足夠的兵馬守城,因此遼東能出的兵馬數量不超過一萬。
換做往日,一萬兵馬馳援吉林城絕對是足夠的,但如今總鎮遼東的周興不在遼東,這就致使遼東拉不出一個可靠的大將馳援吉林城。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在於,遼東都司並沒有隨意調動大軍出塞的權力,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奏報南京後,由都督府決斷才行。
可當下吉林城被圍,渤海郡王朱高煦處於危難間,急的眾人焦頭爛額。
出兵吧,犯了律法,事後即便保住了朱高煦,也要被論罪。
不出兵吧,失陷藩王,一樣要被論罪。
麵對這樣的情況,遼東都司最後隻敢派出千餘騎兵出塞,步步為營的往吉林城趕去。
雖說是八百裡加急,可當下遼東都司距離南京和朱棣都遠超八百裡。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一夜時間再度過去,四月十六如期到來。
“嗚嗚嗚……”
清晨,天還未亮,號角聲便在鬆花江河穀回響。
號角聲不僅吵醒了兀良哈人,也驚醒了守城的明軍。
呼聲焦躁中,明軍穿戴甲胄,略微緊張的走了馬道。
不湊巧,今日的天氣霧色濃濃,大霧遮蔽了雞西堡和兀良哈營壘,可見度不超過二十步。
山中水汽重,許多留著胡須的兵卒在走馬道沒多久,呼吸間就讓胡須沾滿了水珠。
朱高煦也穿著雙甲起床,端著一把椅子坐在了城門樓的門口,安靜的看著那濃濃的大霧。
漸漸地,呂公車的木輪聲開始在濃霧中清晰。
再往後,一輛輛呂公車先後從濃霧之中緩緩出現,好似白色海洋之中的黑色燈塔般引人矚目。
昨日的四座呂公車已經被明軍用特製的木槌推倒在了地,倒下的呂公車讓今日呂公車不能再在同樣的位置攻城,但這並沒有打亂哈剌兀的節奏。
“十輛呂公車,都是甲兵……”
站在朱高煦身旁的林粟深吸一口氣,他看到了距離城牆隻有幾十步的呂公車,也在呂公車進入二十步的範圍時看到了那一名名身披紮甲的兀良哈精銳。
雖然無法看清其它呂公車下跟隨的兀良哈兵卒是否身披甲胄,但眾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今日,注定是一場血戰。
“放!”
關鍵時刻,明軍打響了今日防守的第一波反擊。
“轟轟轟!!”
火光在濃霧中乍現,緊接著細小的火銃彈丸像是不要錢般的朝著呂公車發射。
好似暴雨梨花般,成千萬枚鐵丸擊穿了並不厚重的呂公車,一些露出身子的倒黴鬼甚至被擊穿甲胄而倒在了攻城的路。
“他們用火炮了。”
兀良哈本陣中,脫魯忽察兒聽著那沉悶的炮聲,以及一閃而過的火光判斷出了明軍的手段。
在他身旁,坐在馬劄的哈剌兀卻臉露出笑容:“他們用了火炮,就說明他們已經沒有其它手段了。”
“他們的手段用完了,現在到我們了……”說著,哈剌兀站起身來,轉身看向了自己身後。
當他轉過身來,在他麵前站著的,是延綿的披甲兵卒,數量之多,一直蔓延到了濃霧之中。
“探馬赤軍出陣!”
“嗚嗚!!”
伴隨著他一句話,更為沉悶的號角聲開始響起,大批披甲精銳開始登戰場。
對於這一切,明軍並不知道。
“稟告殿下,十座呂公車,約有甲兵千人準備登城!”
女牆背後朱高煦在呂公車已經撞城牆的時候,才得知了推動呂公車攻城兵卒數量。
千餘甲兵的數量讓人倒吸一口涼氣,但朱高煦卻將手中的鐵鐧磕在地,眸光沉著:“迎戰!”
“遵命!!”
看著朱高煦的如此沉穩,眾人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
亦失哈繼續指揮扈從,林粟依舊組織馬道的防禦。
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的明軍開始依靠火炮來進攻躲在呂公車之後的胡兵,馬道的兵卒也準備著圓盾和長槍,在馬道列陣,將那一個個登馬道的胡兵一一推下堡內,看著他們被城牆下的扈從錘殺。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一方麵進行,在渤海軍和遼東軍的配合下,今日不再出現胡兵一登馬道就能站穩腳跟的情況。
儘管對手是一千甲兵,但明軍依舊掌握著戰爭的節奏。
這樣的好情況,就連朱高煦也鬆了一口氣。
隻是他的這口氣還沒舒展,他的耳朵便靈敏的聽到了霧色之中傳來的聲響。
漸漸地,朱高煦的表情開始變化,他起身走到了女牆背後,扶著女牆,死死盯著濃霧中。
很快,排列整齊的胡兵從大霧之中走來,他們身披粗糙的紮甲,手中持著鈍兵,腰間掛著彎刀。
霧色太濃,朱高煦隻看到了一隊,甚至看不太清。
他沿著女牆邊走邊看,死死的盯著這些新出現的胡兵。
他們從霧色中走來,延綿著,好似永遠看不到頭。
“胡兵的援兵來了!”
“怎麼都是甲兵!”
“直娘賊,來啊!來戰!”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馬道,許多明軍都看到了第二批參與攻城的兀良哈甲兵,他們數量之多,已然遠超馬道的明軍數量。
見此情景,朱高煦也不敢耽擱,轉過身去對身邊的一名護衛下令:“告訴亦失哈,所有扈從儘數參與交戰,墜下城去的胡兵,扒了他們的甲胄,穿作戰!”
“是!”護衛扯著嗓子應下,而朱高煦也轉頭看向了濃霧中的胡兵。
他承認,便是他這樣的人,此刻也無法保持鎮定了。
敵軍,實在太多……
“殺!”
“放箭!”
“登城,三天不封刀,高過車輪的男人都殺光,不許動任何工匠!”
蒙古語、漢話在吉林江灘回響,聽著前方那愈來愈大的喊殺聲,哈剌兀的心中也自信了起來。
“三千多甲兵,我倒要看看這群南人怎麼擋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