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南京內城無比熱鬨。
至於原因,皆因這一月是大明建立以來的第六次科舉,而它也如期舉行。
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士子們,極大促進了南京城的民間經濟。
這其中,還有朝鮮、安南的部份讀書人,儘管他們在去年落榜,沒有獲得參與今年會試的名額,可他們也趕著來到南京城,隻為看看今年科舉高中的是誰。
“鐺…鐺…鐺……”
洪武三十年二月初九,大明第六次科舉丁醜科如期舉辦,翰林學士劉三吾王府紀善白信蹈為考試官,開始組織會試。
對於這件事,朝野下都尤為重視,畢竟這是大明朝第六次科舉,而這次科舉中錄用的進士,將在未來躋身官場,十數年後,成為廟堂之的中流砥柱。
因此,把握住了這批人之中的佼佼者,就能在未來更進一步的擴大己方的影響力。
正因如此,許多佼佼者在會試還沒開考前,就已經收到了不少富戶的投資。
然而還不等會試開始,朱元璋的富民冊便打斷了這一投資進程,大量富戶被登籍造冊,遷移南京,致使這一屆的許多士子在會試開始前,都沒有得到自己期望的待遇。
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可有可無,畢竟能走到京師會試這一步的,基本都是家有餘財,亦或者視金錢為糞土之人。
對於他們來說,眼下的錢財並不足以讓他們迷失,反而會激勵他們。
隻有登廟堂,他們才能實現各自的抱負,所以參加此次會試的二百餘人,早就做足了準備。
當南京城內晨鐘作響,他們便整理心情,自信滿滿的走進了會試考場內。
他們被搜身,被檢查,最後坐到了自己考試的位置,並且再度被檢查,直到開考前一刻,考場內都有巡邏的兵卒。
這樣的環境下,心理脆弱之人往往會崩潰,但能走到這一步的,無不是意誌堅定之人。
不多時,考卷下發,所有考生閱覽卷目,並沒有任何一人對題目有所質疑,隻是在片刻的沉默後開始研墨動筆。
明代會試分三場進行,時間為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一般較重視第一場。
第一場會試題目是經義、四書義各一篇,分彆限製在五百字和三百字以內。
麵對這兩篇文章,每一個士子都認真作答,先不提內容,單說文章的卷麵就十分漂亮。
劉三吾走在會試考場內,撫須看著那一名名考生,見他們卷麵字體規整,大小一致,端莊有致,雍容有度,看去賞心悅目,心裡十分滿意。
一連三天,劉三吾都不曾離開考場,以八十五歲高齡和考生們同吃同住,直至二月十一考試結束,他才帶著七百二十三份考卷返回衙門,一篇篇批閱。
在他批閱這些考卷的同時,王府紀善白信蹈開始主持丁醜科的第二場會試。
這第二場會試,主要科考禮樂論,限六百字內容。
一連三日,白信蹈也如劉三吾一樣未曾離開考場半步,直至十四日酉時科考結束,才帶著所有考卷返回衙門。
翌日、會試第三場開始,此次科考的時務策。
興許是因為兀良哈遭受重創,加西北和西南叛亂不止,因此今年的時務策題,主要以平叛為主,對象不作限製,可以西南、西北、東北、倭寇為平叛目標,文章不尚文藻,內容規定在一千字以。
在這場策題回答中,許多人都在模仿著朱高煦的平倭論來對西南、東北、西北和倭寇來對應平叛。
這並非說朱高煦的平倭論有多麼高超,而是朱高煦的平倭論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這也就說明朝廷是比較偏向這種平叛思路。
借助這種思路,許多人都寫出了自己認為較為出彩的策論文章。
如此過了三日,待二月十七酉時結束第三場會試考試,作為考官的劉三吾通知了所有考生,於次日參加“騎射書律”的輔科。
在後世印象中,古代的秀才和舉人都相當的文弱,手無縛雞之力。
這不能說錯誤,也不能說正確,但至少在明代,秀才和舉人們卻是另外一種畫風。
因為明朝科舉製度一個特彆之處就在於,即使是文科儒生,也被要求具備軍事能力。
早在朱元璋開辦科舉,製定皇明立學設科分教格式時就規定,參與科舉的生員必須每天在未時,習弓弩,教使器棒,舉演重石。
為了鼓勵生員練習騎射弓馬,朱元璋甚至規定了獎勵製度。
弓箭射的好的秀才,會得到喝酒的賞賜,而碰會試,擅長射箭也被做為“加分”項目。
騎馬弓射三箭中靶,這是洪武年間生員騎射加分的一個必須項。
這也就導致明代文官普遍不文弱,有些文官甚至比武官更不怕打仗,而秀才以及舉人們遇到戰事也往往變成當地的臨時軍事指揮官,在沒多少正規兵的縣城尤其如此。
在劉三吾的督考下,此次參與會試的考生紛紛在翌日前往外城的大教場,在大教場進行騎射的科考,不少人因此而得到了劉三吾、白信蹈等考官的青睞。
“好!”
大教場,看著一名白淨的南方士子熟練翻身馬,縱馬左右開弓,連射三箭,饒是劉三吾這種老而持重的人也不由喝彩了起來。
相比較下,許多北方士子居然馬術生疏,鮮有能連續中靶之人。
坐在劉三吾一旁的白信蹈見此情形,也不由撫須道:“人言北人善弓馬,如今看來,南方考生反而文武雙全,北方考生卻是文才武藝皆不如。”
“嗬嗬……”劉三吾沒有說什麼,隻是輕笑一聲。
儘管他們二人調侃過後,北方考生之中的軍戶、匠戶子弟開始陣,不斷在弓馬取得成績,壓製南方考生,可二人卻十分吝嗇誇讚,視北方考生弓馬精湛為應該。
忙碌三日,待二十日酉時結束騎射書律等輔科,所有會試士子被安排入住會館,而劉三吾等人也開始帶領參與丁醜科的所有官員批閱考卷。
由於劉三吾為主考官,所以對於批卷,他自然是以自己的三觀和感悟來批卷。
至二月二十七日,劉三吾在白信蹈等官員的幫助下,批閱完所有考卷,並從七百二十三名南北士子中,取錄了宋琮等五十一名士子為貢士。
“劈裡啪啦!!”
“放榜了!放榜了!”
“前麵的快看,有沒有我家少爺!”
“彆擠啊!我看完就出去!”
“我家少爺中了!我家少爺中了!”
“落榜了,怎麼可能……”
二月二十八日,在一片敲鑼打鼓聲中,會試終於發榜。
這一日,中榜之人激動萬分,拋灑散錢,而未中之人隻是歎氣,整個人癱軟在地,又或者站著啜泣。
隻是此刻,沒有人會關注落榜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中榜之人身。
在一片喝彩聲中,被取錄之人得到了通知,中榜者五十一人,都將在三月初一卯時朝參加殿試。
這次的科舉給人時間過得很快的感覺,那是因為如今的大明朝實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
山東、山西、河南、北平等地在調糧,西南的雲貴桂三省再度爆發土司叛亂,漢中高福興帶著叛軍在秦嶺與大巴山之間來回伏擊明軍,被耿炳文與郭英率軍圍追堵截。
水西土司叛殺普安衛千戶張駭、貴州衛百戶魏安、汪俊及軍士數十人,舉兵萬餘叛亂。
右軍都督僉事顧成被委任征南將軍,率兵五千與左軍都督僉事何福征討。
直隸十八府富戶率先被遷徙至南京城,他們變賣了家鄉的千畝良田與數處房產,卻隻能在南京周邊買到二三百畝地。
儘管從價值來說,他們的資產並未縮水,因為南京城的田地更貴。
但是從產出和消費來說,來到南京城後的安家,幾乎掏空了他們的家產,他們之中大部分人,被迫在高物價的南京城中過起了相較以前節衣縮食的日子。
這樣的生活落差,也讓他們心中對朱元璋的怨氣變得越來越重。
麵對這複雜局勢,加身體抱恙,朱元璋不得不將目光放到了更為重要的備邊平叛、遷徙富戶之事,故而忽略了會試。
直到三月初一,他才騰出了時間來,拖著抱恙的身體參與了這一日的殿試。
“賀!”
“萬歲、萬歲、萬萬歲……”
洪武三十年三月初一,伴隨著鴻臚寺卿唱禮,群臣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行五拜三叩禮。
頂著那張依舊蠟黃的臉,朱元璋走進了奉天殿內,坐到了那許久都沒有坐回來的龍椅。
由於今日早朝要進行殿試,因此奉天殿難得大開門戶,正五品以百官紛紛入殿。
在奉天殿廣場,五十一名貢士等待皇帝的召喚。
“平身……”
朱元璋的聲音較之個月好了許多,但他的身體也比個月消瘦許多。
瞧著他的模樣,許多大臣眼神閃爍,也有部分大臣麵露擔憂。
諸如鬱新、李景隆等人更是十分擔心他的身體。
站在朱元璋跟前,朱允炆可以在金台看到所有大臣的一舉一動。
他臉沒有任何表情,直到聽到身後傳來“開考”的聲音,他才開口道:“開考!”
伴隨著朱允炆開口,殿內正五品以大臣紛紛退到奉天殿兩側,班值的金吾衛則是搬來矮桌與矮幾。
五十一位貢士得到傳喚,踏漢白玉台階,走奉天殿。
“陛下聖躬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入殿後,他們在劉三吾和白信蹈的帶領下,高聲唱禮。
儘管不如群臣整齊,但朱元璋也沒有在意,隻是頷首示意朱允炆。
朱允炆見狀點頭,回頭後唱聲:“入坐!”
五十一名貢生低著頭入座,雖然那矮幾坐著難受,但總比站著殿試要好。
待他們坐下,在群臣的注視下,劉三吾與白信蹈開始發卷。
考生們洗筆研墨,等待著金台之的那位出題。
瞧著他們準備,朱元璋這才緩緩開口道:“朕聞古之造理之士,務欲助君,誌在行道。受君之賜,而民供之。所以操此心,固……”
朱元璋的製策題,相較於曆史發生了變化。
興許是朱高煦的出現,為朱元璋解決了錢荒和寶鈔的問題,因此他對治內的民生還是十分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