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坐井觀天(1 / 2)

靖難攻略 北城二千 13049 字 7個月前

“宣意,丁醜科主考、前翰林學士劉三吾,副主考白蹈信二人勾結藍玉餘黨,忤逆意,抄家流放肅州衛!”

“侍讀學士張信,隱匿北方考生考卷,淩遲”

“丁醜科狀元陳、右讚善王俊華司直郎張謙司經局校書嚴叔載正字董貫王府長史黃章紀善周衡和蕭揖,有惑聖覽,皆發配雲南充軍。”

洪武三十年五月十七,原本以為丁醜科春閨已經過去的劉三吾等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宋忠率領的錦衣衛緝拿。

朱元璋指斥本次科舉的主考劉三吾和副主考白蹈信等人為“藍玉餘黨”,尤其是抓住了劉三吾多年前曾書為胡惟庸鳴冤的舊賬,認定劉三吾為“反賊”。

除了二人,其餘涉案諸官員皆受到嚴懲,儘數被發配流放,隻有戴彝、尹昌隆二人免罪。

此二人得免的原因,是他們在複核試卷後,開列出的中榜名單有北方考生的名字。

此事爆發過後,北方考生歡欣鼓舞,南方考生認為朝廷處事不公,許多南方士子紛紛疏,為劉三吾等人鳴冤。

對於這些雪花般飛來的奏疏,朱元璋一概駁回,並在五月二十三日下旨,將編製完成的富民冊籍拍案。

五月二十四日,朱元璋下旨,除雲南、兩廣、四川富民不徙,其餘富民冊籍之的浙江等九布政司,以及直隸應天十八府,凡田地超過七頃的一萬四千二百四十一戶,皆遷入南京外城,並發放宅院。

對於百姓們來說,這兩件事無相關,但對於朝野下的百官來說,他們都清楚這是洪武皇帝對南北榜案中南人富戶的反擊。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間便來到了六月初一。

這一日的奉天殿,朱元璋拖著病體親自策問七百餘名春閨落選的貢士,並欽點山東兗州府人韓克忠為狀元是為丁醜科夏榜狀元。

不僅如此,朱元璋還取錄了除韓克忠以外的六十人為進士身。

似乎是為了反擊,這次所取錄的六十一人全為北方人,相比較全是南方人的春榜,多出了十人。

不僅如此,由於春榜狀元陳探花劉仕諤被誅殺,這次取錄的南方考生,僅有尹昌隆入了翰林。

反觀夏榜,除韓克忠三人被選入翰林,二甲之中也有五名被選入翰林。

雖說此案殺的人不多,可影響卻極為惡劣,尤其是劉三吾本人的那句“北人文理不佳”,更是激怒了北方考生。

如果不是朱元璋足夠果決,那南北問題還會進一步擴大。

看似糊塗的一個案子,卻被朱元璋處理到了極致。

隻可惜,從這一案中,許多人都看到了朱元璋窘迫的一麵。

“爹的身體不行了……”

六月初十,當南北榜案塵埃落定,太原晉王府內也響起了一句大不敬的話。

坐在承運殿裡,朱棡手裡拿著一份邸報,桌擺著一封從宮裡送來的書信。

根據邸報,朱棡察覺到了自家父親的情況並不好,不然這次他不會這麼倉促的就結束這案子,應該是大辦特辦,將站在台前與幕後的人儘數抓出來處死。

他之所以這麼倉促,就是因為他覺得他的時間不夠了。

想到這裡,朱棡看了一眼桌的那份家書。

那是朱元璋寫來的書信,麵的內容是朱元璋告訴朱棡應該如何放牧、如何養羊養馬,以及對於牧場不要竭澤而漁的各種關切之言。

除了這些,朱元璋還在信的末尾交代朱棡,若是日後胡兵十數萬南下,不用與之正麵抗衡,隻需要將兵馬百姓遷入城中,斷了胡兵能打草穀的念頭,胡兵自然就會退去。

這樣的話,放在以前,老朱不可能交代的這麼仔細,也正因為他這般仔細,才讓朱棡察覺到了貓膩。

換做以往他節製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等沿邊十餘萬兵馬時,自家父親都是交代自己要如何巡邊,可眼下卻招呼自己防守。

“小兒……”

朱棡咬牙切齒,山西為什麼攻守易形?還不是因為他的兵權被奪了大半!

老頭子怕他作亂,把他的兵權收走了大半,調走了他的舊部,現在的他除了本部三護衛和河套的東勝衛外,根本調不動任何一衛山西兵馬。

哪有老子這樣防兒子的!

朱棡攥緊了拳頭,胸口處也時不時發出刺痛。

自次與老頭子爭鬥失敗而暈倒,他胸口時不時就會刺痛,但很快又痊愈。

這病症,他也問過府的醫匠,但他們都說是自己氣到了根本。

“不能生氣……”朱棡自我安慰,同時雙目微眯:“爹,您活著我什麼都不會做,但您走了,就不要怪孩兒了。”

“這天下,本就是兄終弟及!”

在朱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千裡之外的南京紫禁城內,朱元璋卻是帶著三個孫兒了紫金山,來到了馬皇後的陵前。

他帶著朱允炆、朱高熾、朱濟熺三人為馬皇後香,儘管今日並不是馬皇後的忌辰,但他不知道怎麼的,很想來這裡看看。

坐在神道的樹蔭下,朱元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登山用的木杖。

他雙手撐著木杖,看著不遠處的那三個孩子為自家妹子香,心頭總算感覺到了一絲親情。

耿炳文和郭英還在秦嶺平叛,他身邊沒個老兄弟,便是想說些話也沒有人。

這種時候,他不免有些想念朱高煦了。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想念那孩子,但就是會在很多時候,下意識的想到他。

“爺爺……”

朱允炆的聲音把朱元璋叫醒,等他回過神來,他們三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見狀,朱元璋緩緩起身,帶著他們往山下走去時,同時也詢問道:

“你們三人,近日在武英殿理政,可曾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他邊說邊往山下走,朱濟熺聽到後也急忙表現道:“遷移天下富戶的事情有些難,下麵的許多官員陽奉陰違,還得是國子監的貢生們出麵,才能順利遷移富戶。”

“隻是這國子監的貢生,數量未免太少了。”

朱濟熺在感歎,也是在抱怨,但對此的朱元璋卻像一個長者般,教導著他們道:

“大開官學是好的,可以為朝廷培養人才,以防一些挾才自重。”

“隻是你們了解過,這官學培養一名學生需要多少花銷嗎?”

朱元璋不用回頭,他知道這三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孩子回答不出來。

在他的眾多子孫裡,恐怕也隻有已故的朱標,以及朱棡、朱棣、朱椿和朱有燉、朱高煦幾人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果然,朱元璋猜的不錯,身後的朱允炆和朱濟熺、朱高熾三人支支吾吾,卻是回答不出來。

瞧他們這副模樣,雖然朱元璋不知道什麼叫做“脫離民眾”,但他知道深宮大院的孩子很難理解百姓的苦痛。

“你們不關心這些事情,所以你們能問出這種問題……”

朱元璋看了看遠處的南京城,緩緩說道:“去年,禮部和五軍都督府先後奏,朝廷所開七百四十七處官學、衛學,開支一百七十六萬餘石。”

“就這些,還隻是學子們自己帶口糧、帶書本、帶紙筆硯墨的開支。”

“這麼多?”聽到老朱的話,便是朱高熾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朱濟熺和朱允炆雖然沒有他這樣的舉動,卻也瞪大了眼睛。

見他們這麼不知民生,朱元璋有些失望,並繼續詢問:“尋常一個人家想要供養一個孩子官學,每年要開出多少錢糧,你們知曉嗎?”

“孫兒……不知。”三人先後回應,朱元璋聞言也說道:

“尋常百姓供養一個孩子讀書,且不提彆的,單說吃飯,哪怕是個娃娃,一年也得吃去五石米,加其餘的葷素油鹽,少說也需要二貫錢,這還僅僅是吃飯的開支。”

“再說其它,那讀書不是光需要吃飯,還需要筆墨紙硯。”

“這些東西的價格,用不著我與你們說,你們應該知道。”

朱元璋說完,朱允炆趁機接:“孫兒當時在東宮時,父親讓孫兒用普通的筆墨紙硯,每年得花三貫八錢。”

“嗯……”聽到朱允炆的話,朱元璋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並在之後說道:

“除了這些,那書籍也是一個大頭……”

“四書五經、諸子要義、曆年考題都需要一份,這個價格便少不了四五貫。”

“人在官學,人情世故還得應付,不然沒有同窗之誼,日後想要科舉,可謂是舉步維艱。”

“我詢問過在京軍中子弟,他們的孩子每年光是應付人情世故,花費就不下五貫。”

“這樣下來,供養一個娃娃讀書,每年至少需要十幾貫銀子,並且還得因先生的才學程度、購買書籍的數量、文房四寶的購買數量等等而各有差異。”

“如此算下來,一戶百姓想要供養孩子,即便父母隻應付吃喝,那也得拿出三十貫銀子才能繼續下去。”

“這南京城雖然很大,但又有多少人家能拿出三十貫銀子呢……”

最後一句話,朱元璋似乎在感歎,而他說到這裡,朱濟熺三人也不再追問了。

即便以大明現在的情況,每年能盈餘的錢糧也不過才八九百萬石,折色為銅錢不過二三百萬貫。

換而言之,即便以當下大明的盈餘財政,若是想要供養孩子讀書,也僅僅隻能維持二十幾萬人的數量罷了。

可問題在於,如今的大明,官學和衛學才剛剛推廣,地方還有許多府縣衛所沒有學校。

沒有官學,就沒有免費的教習,普通百姓就得自己花錢雇傭教習。

雇傭教習的費用,可不是一家一戶能掏的出來的,就拿大明給縣教諭的待遇來說,那起碼也是正八品的待遇,每年七十八石的正俸,加各種雜七雜八的福利,折色過後少說也有四十貫錢。

這樣昂貴的先生錢,哪怕是集中一村一鎮的財富,也雇傭不起幾個先生。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