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衛指揮使衙門內,朱高煦對孫铖與眾人說出了自己日後所行政策。
作為一個後世人,他很清楚大明的稅收係統有多繁雜。
這稅收體製有一個基本的問題,包括大明的行政體製也一樣,那就是這兩套班子需要皇帝個人有極強的能力才能如臂指使。
但凡能力平庸的人當上了皇帝,那他需要麵對老朱留下的這繁雜稅收體係,而這樣的人往往難以將其梳理清楚。
到了明代中後期,隨著文官不斷地增加稅收名目和各種稅收方式,這套體係更為繁雜,以至於到了萬曆後期,便是連朝廷的戶部尚書都梳理不清楚大明的財政。
萬曆初年的張居正與崇禎年間的畢自嚴都試圖梳理,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朱高煦不認為自己可以創造一個完善的稅收體製,但他可以借鑒後世的稅收方式。
當然,具體的稅收係統如何製定,朱高煦準備打下京城後,用鬱新、夏原吉、黃福這三人來重新設計,至於南下期間還是簡單些比較好。
五賦一聽上去很高,可對於軍戶們來說,他們原本耕種軍屯田就沒有回報,耕種餘田也得交沉重的田賦,全靠軍戶的軍餉過日子。
因此,把軍屯田分發,隨後不管軍屯田與餘田,一應按照五賦一來繳納的政策,更能讓軍戶們感覺到收獲成果的喜悅。
以前耕種幾十畝地,收獲全家隻收獲軍餉與餘田那十幾二十幾石糧食,如今均分了田地,全家除了軍餉的二十石糧食和八貫錢,還能收獲十幾石從田地裡產出的糧食。
軍戶們的收入,從每年十幾二十幾石,飆漲到了三十餘石,如果再算上從軍的八貫錢,那就是接近五十石的收入。
這筆收入,隻需要他們每年繳納田地正賦的四五石糧食,恐怕沒有人會拒絕。
因此朱高煦說完這話,那劉昭也連忙起身作揖:“末將替三萬衛百姓,謝殿下恩典!”
“起來吧。”朱高煦笑看著他,然後看向了殿內其餘十五衛指揮使們繼續道:
“我們此次入關,不是為了奸淫擄掠和滿足自己的貪欲,而是要清君側,靖國難。”
“塔失你們八個指揮使雖然是女真人,但也是我大明臣民,此戰凡攻下一城,你八衛之中功勞最大的百戶可以搬入關內,每名弟兄授田三十畝。”
“謝殿下!!”塔失等人聽著朱高煦的話,紛紛起身作揖行禮,朱高煦也笑著抬手示意他們坐下。
“至於你們,以及渤海的漢兵弟兄們,我隻能用錢糧來犒賞了。”
朱高煦說著,便示意孫铖道:“從府庫之中取錢,先發軍餉,剩餘的指揮使發五十貫,千戶三十貫,百戶十五貫,總旗官十貫,小旗官與吏目各一貫,其餘的均分。”
“是!”聽到朱高煦的犒賞,孫铖臉上也露出笑意。
按照朱高煦製定的,他身為長史,與指揮使同級,也就是同樣得了五十貫錢。
雖然不多,但這是一個開頭,代表了日後朱高煦必須要這麼繼續下去,而這朱高煦也清楚。
其實他這套法子,也就是當年朱元璋自立門戶後培養麾下歸屬感的法子。
法子老了,但很實用。
“都散去吧,三日後大軍開拔,除了劉昭所部駐守三萬衛,需要配合孫铖丈量均分田地外,其餘人都去準備開拔。”
“是!”
伴隨著朱高煦話音落下,眾將紛紛散去。
很快,均分田地的消息便在三萬衛傳開,許多百姓不識字,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經過孫铖手下一千二百隨軍吏目的走訪,很快他們就清楚了情況。
孫铖手下的吏目,都是朱高煦從吉林城十所書院中選出學子,他們的學識並不高,但他們好歹也在學校學習了三年,加上年紀都在十五歲以上,基本的算術和讀寫都沒有問題,充當吏目完全足夠。
吏目們對百姓們沒有說太多,隻是說了會劃分田地,同時對比了曾經作為軍戶時的家庭收入情況,又對比均田之後的收入情況和賦稅情況。
百姓們不是傻子,每年交四五石糧食換多拿十幾石糧食的好事,他們自然不會錯過。
翌日,在渤海三萬八千大軍開拔時,興高采烈的兩萬餘三萬衛百姓就跟著吏目們出城開始丈量田畝。
田契的雕版在昨夜便已經雕刻好,伴隨著吏目測量田地,蓋下雕版,並用朱筆寫下田地情況、數量,用官印蓋下,一份份田契便到了三萬衛百姓手上。
拿著那堆田契,家家戶戶都激動的手舞足蹈,歡暢些的人開始拍手跳舞,好似跳大神般。
一些同樣激動的,便去抓著他的腰帶,跟著他踏歌行。
瞧著這一幕幕,三萬衛的百姓乾勁十足,而朱高煦他們也一路南下。
渤海軍的行軍速度沒有拖慢,由於背靠三萬衛,那一萬五千餘石糧食無須製作成為軍糧,直接放上了騾馬車上隨軍南下。
這一刻朱高煦算是體會到了遊牧民族的快樂,一路南下一路去,隻有越打越富裕的說法,沒有越打越窮的說法。
一百裡道路在渤海軍的趕路下,開拔第二日的午後他們便抵達了鐵嶺北部。
從北往南,鐵嶺西邊倚靠遼河,城北倚靠柴河,可以說從北往南打的話,必須要麵對柴河這天然工事。
十四世紀末的鐵嶺人口並不算多,不過隻有五千多人,而軍屯田與餘田相加也不過四萬餘畝。
如今因為戰事,柴河以北的作物被吳高焚毀,渡口也被吳高摧毀。
他率領三萬六千餘大軍在柴河以南駐守,背靠鐵嶺城。
當朱高煦率軍抵達柴河北岸,他當即便讓王義率軍紮營,自己帶著陳昶等人策馬來到柴河北岸,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長筒狀的東西。
不止是他,陳昶等人也紛紛取出這東西,拉開之後開始打量柴河南岸。
單筒望遠鏡,這是朱高煦讓王元等人製作的物件,儘管吉林城沒有人力物力製造玻璃大棚,但製作望遠鏡還是比較容易的。
雖然看的不如後世清楚,但起碼能用。
在朱高煦的觀測下,吳高為鐵嶺設計的防守工事被他一覽眼底。
當鹿角木和河灘上的鐵蒺藜出現的時候,朱高煦就知道朱棣為什麼頭痛吳高了。
“鐵蒺藜後是鹿角木,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還有陷馬坑,拒馬槍、護城壕、牛馬牆……”
這些布置,朱高煦光說都要說半天,而吳高居然能在短短五天不到的時間將其全部弄出來,顯然這是做好了死守的打算。
渤海銳卒不善守,隻擅攻,不過他們擅長的是平原、山地進攻,至於攻城並不在他們的字典裡。
從吉林起家到現在,渤海軍就沒有遇到過攻城戰,因此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怎麼打這一仗。
倒是朱高煦用望遠鏡測量了雙方位置與城牆位置,隨後才轉頭對人群之中的孟章交代:“調神機三營的火炮與炮兵去東南邊的矮丘列陣!”
“遵命!”聽到自己率先動手,孟章激動作揖,策馬離去。
在他離去後,朱高煦也帶著一臉疑惑的指揮使們往西邊的那座不知名山丘走去,準備在那裡炮擊吳高。
除了朱高煦與徐晟,眾人皆不知道朱高煦為什麼要調孟章所部的神機三營。
隻有朱高煦與徐晟、孟章知道,神機三營才是他們敢於南下的底氣。
“侯爺,叛軍動了。”
柴河南岸,在朱高煦觀察南軍的時候,吳高等人也在觀察他們。
那營壘建立、旌旗升起時,吳高與耿瓛便察覺到了不妙。
渤海軍的營壘數量,有些超出他們的預估了。
在他們的估判中,渤海軍最多也就是兩萬人,這還是算上了三萬衛投敵的數額。
可眼下來看,這營盤的規模恐怕能夠容納四五萬之巨。
一時間,明軍從兵力優勢變成了兵力對等乃至兵力弱勢。
好在還有天時與地利,這讓吳高放心了許多。
“這柴河寬四十餘丈,叛軍製作舟船便需要不少時日,加上我布置的這些東西,起碼能阻擋他們半個月。”
“火炮調來了嗎?”吳高詢問耿瓛,耿瓛頷首:“遼沈的火炮已經在路上,鐵嶺的五十門碗口銃和三十門大炮都已經拆下,放到了牛馬牆背後。”
“好!”吳高有自信,他手中有火炮來護衛鐵嶺城,哪怕朱高煦攻破了前幾道工事,也需要麵對護城河後牛馬牆的火炮,哪怕他無奈撤退,也能給予叛軍重大創傷。
吳高確實謹慎,還未交手便已經想著退路,他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在乎的是有沒有重創對手。
這樣做法在政治上不討好,可在軍事上卻容易讓人頭疼。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渤海軍營壘建立,三千神機營炮兵也牽著挽馬,將一輛輛炮車拉拽出了營壘。
伴隨著它們的出現,吳高與耿瓛臉色驟變。
“這是多少門火炮?!”
耿瓛詫異的看著那數百門火炮,心情沉到穀底。
“不下於二百門,興許有三百乃至更多,這下有些棘手了……”
吳高看著火炮出現,他沒有時間去想朱高煦從哪裡弄來的火炮,轉身下令:“全軍撤回牛馬牆!”
他一聲令下,同時策馬開始撤出河灘範圍。
此刻他腦中全是朱高煦從哪裡弄來的那麼多火炮,而且那火炮模樣似乎與洪武鐵炮、碗口炮不同,不知道威力如何。
“殿下,您…您…您從哪弄來的這麼多火炮,為什麼這些火炮長得那麼狹窄?”
陳昶、王義等不知道火炮存在的人驚掉了下巴,而不明火器威力的女真八衛指揮使則是好奇這東西為什麼能讓眾人如此吃驚。
“從林子裡撿來的。”朱高煦打趣一聲,然後吩咐起孟章:“動手吧,先打一輪。”
“是!”孟章頷首,隨後看向了麾下的三名千戶官。
那三人回禮,隨後開始吹哨。
在他們有節奏的哨聲中,三千炮兵打開了炮車的兩個彈藥箱,一個存放火藥,一個存放的卻是鐵球。
明初火炮還在以射石為主,花崗岩製作的石彈質地堅硬,加上便於開采,因此很受軍隊歡迎,這點不止是在大明,在世界各國都是一樣的。
不過朱高煦無奈的點在於,他沒有多餘的人力物力去打磨石彈,因此他隻能選擇威力最大且最費錢的方式,用鐵球充當炮彈。
渤海野戰炮所用炮彈為五斤,三百門野戰炮排射一次所消耗的也就是一千五百斤鐵料。
按照眼下的鐵價計算,射擊一次,便是一百五十貫錢的開銷,如果加上火藥,那可以達到一百七十貫。
如果不是為了測試火炮威力,打擊南軍士氣,朱高煦可不舍得用它。
“定射裝填,目標鐵嶺,調度……”
由於不是流水製作的火炮,加上這個時代也弄不出線膛炮和配套的炮彈,因此在滑膛炮時代下,炮兵隻有通過不斷喂炮來掌握自己手中火炮的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