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望兵止渴
“鐺…鐺…鐺…鐺……”
寒冬臘月,當河北平原上空飄散著濃濃火藥味的時候,身處山東半島末梢的登州城也是無比熱鬨。
千百艘船隻湧入港口,漫天旗幟隨風飄揚。
碼頭上,叫嚷聲、指揮入港聲不斷,瞬間響徹了整個登州灣。
一時間,港口上登陸了數以萬計的水兵與水手,船舶上的南方兵卒們紛紛下船,人影站滿了整個港口。
當馬蹄聲響起,位高權重的一些將領們開始騎馬從船上下船,往不遠處的登州城趕去。
登州衛指揮所衙門已經被清理出來,待這群將領抵達,他們先後下馬,隻有指揮使一級的武官可以走進衙門內。
當他們坐下,為首的將領是三十五歲的長江水師總兵官陳瑄,其次便是平倭水師總兵官楊俅、登州代指揮使戚諫。
登萊水師指揮使韋富因為年老而在年初致仕,由於事情發生在靖難之役前夕,朱允炆也就同意了,因此當地的事情一直由登州代衛指揮僉事戚諫負責。
這個戚諫名聲不顯,雖然年輕,但指揮也算得當。
在陳瑄等人沒有北上前,便是他指揮水師前往九連城接應了劉真。
期間他也試圖去接應吳昇和吳壽安,但都因為渤海軍的野戰炮而不得不中止救援。
比較他,陳瑄和楊俅的履曆則是要豪華很多。
陳瑄在洪武年間任職於四川,曾隨軍傅友德、瞿能、藍玉等人參加了征討南番、越巂、百夷,參與平定月魯帖木兒、賈哈剌的叛亂。
他雖然才三十五歲,但功勞已經比一些洪武時期的開國侯、伯爵要高了。
與他相比,楊俅雖然在被朱高煦舉薦前平平無奇,但在被舉薦之後就開始異軍突起。
在跟隨楊文平倭的上萬裡海路中,他大小二十七戰無一敗績,斬真倭一萬三千餘級。
在蕩平沿海倭寇的道路上,他的功勞並不小。
這三人加在一起所統帥的戰船,合計五百二十七艘,馬船三百二十四艘。
這個規模,實際上比鄭和下西洋的規模還要更大,哪怕是丟到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期,隻要給他們裝備上相應的火炮,也能取得不俗的戰績。
“登萊的水文我看過了,眼下當務之急是在皇城諸島修建炮台,尤其是北隍城島。”
坐在主位,陳瑄下的第一個軍令就是加強北隍城島的防禦工事,並解釋道:
“賊軍眼下在金州南端的旅順港修建城池,儘管不知道是做防禦還是進攻跳板,但總歸對我們有一定威脅。”
“若是從旅順港出發,賊軍距離北隍城島不過百餘裡,哪怕是航速較慢的馬船,也能在順風的情況下,在五個時辰內抵達北隍城島。”
“賊軍火炮犀利,重量不過七八百斤就能打出二裡遠,我們必須有所防備。”
“若是北隍城島失陷,後續的十一個島嶼都會相繼失陷,賊軍一旦拿下皇城諸島,來回遼東與登州便隻需要三日。”
“此等情況,不用我過多贅述,因此眼下命戚代指揮使率本部兵馬駐守北隍城島,楊總兵官在開春後率平倭水師北上,騷擾海、蓋、複、金等州,我親自率領長江水師坐鎮登州城。”
“末將領命!”聽到陳瑄的安排,戚諫與楊俅起身作揖,而後退出了指揮使衙門。
二人在門口寒暄一番,雖然官職不同,年齡不同,但前幾年楊俅與楊文北上平倭時,也曾與戚諫打過交道。
如今戰死的兄弟越來越多,熟悉的麵孔越來越少,楊俅也就與戚諫嘮了一會。
不多時,他便回到了驛館處歇息。
隻是他還沒躺下多久,便聽門口護衛稟報有故人求見。
“故人?”
楊俅皺眉,不由的想到了人在遼東的楊展,於是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是!”護衛走了出去,不多時楊俅便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壯碩商人走進了自己的住所內。
“你是何人?”楊俅開門見山,那人也抬手作揖:“草民的情況都在這一份信中,請您閱覽。”
那人遞出信件,楊俅也懷著沉重心情接過。
這份信不出他的預料,果然是楊展寫給他的,而這個壯碩的商人便是朱高煦手下的胡綸,總督關內一切消息傳遞和打探。
楊展寫這封信的意圖很明了,就是想知道南軍水師的動向。
雖說這違背了楊俅的想法,可為了楊展的安危,他還是歎著氣提筆寫出了南軍水師的動向,並給出了最好的進攻時間。
“拿去吧,日後沒有事情不要來見我,眼下登州城也不安全。”
楊俅吩咐一句,胡綸自然也清楚,因此臉上掛著笑容離去。
在他走後,楊俅心情也漸漸凝重起來,他並不認為朱高煦可以擊垮這強大的南軍水師。
即便自己帶著平倭水師前往遼南,沒有參與這一場海戰,他們也不一定能贏。
楊俅的想法沒錯,隻是他不知道的是,時代已經變了。
胡綸拿著那封至關重要的情報返回了自己在登州的住所,然後根據情報內容,將其縮短後,選擇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將其寫下。
這種特殊的方式,是朱高煦特意教給西廠的辦法,放在這個時代無人能破解,但如果丟到後世就能讓許多人都了解。
說清楚些,無非就是後世普通話的漢語拚音。
這種東西即便被人撿到了,也根本讀不出來,因為明朝官話和後世的普通話差距可不是一點兩點,更彆提要求一個未曾學習的人讀懂聲母韻母了。
胡綸放心的寫下情報,最後放飛三十餘隻信鴿,讓它們帶著消息飛往北邊。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過一晝夜,翌日的金州西廠百戶所便得到了胡綸的情報,並經過“破譯”後書寫出來,交給了眼下正在訓練海軍的楊展。
“朱都督,這是南邊送來的情報。”
喊殺聲一片的金州海軍營地裡,西廠百戶官將重要的情報交給了楊展。
楊展接過後一目十行,原本訓練時緊皺的眉頭也很快舒展開。
“好!有了這份消息,我們便有了把握。”
“你現在速速把這份消息送往廣寧,交給殿下。”
楊展還回情報,催促著百戶官。
百戶官也沒有遲疑,當即燒毀情報,準備返回百戶所後重新加密送往廣寧。
西廠的情報流程很明確,從破譯到書寫,再到送達,焚毀,整個流程下來,參與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這樣的做派十分繁瑣,但十分有效,起碼到現在看來,南軍的錦衣衛一直沒有收獲到渤海軍的關鍵情報,隻能在一些大體上書寫。
經過重新加密的情報更變了格式與排序,以隻有金州西廠所知道的內容和格式送出。
在朱高煦拿到情報的時候,已經是臘月初九了。
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關外,哪怕是臨近渤海的廣寧,也能見到足有二尺厚的積雪。
朱高煦閱覽著破譯的情報,不斷點頭,嘴角帶著笑意。
他沒有聲張,而是一邊看,一邊在心底計算。
眼下三隻水師中,實力最強的就是楊俅的平倭水師,其中七十八艘兩千料戰船都是平倭水師在使用,一千五百料戰船中,也有大半隸屬平倭水師麾下。
一旦他們前往進攻海、蓋、複州,那逗留在皇城諸島和登州的南軍水師不管是火力還是戰船質量都會下降。
自己完全可以讓楊展抓住這個機會,一口氣擊破陳瑄和戚諫。
有了楊俅作為內應,加上楊展手上的四十艘二千料以上戰船,一千多門艦炮,他們沒有理由會輸。
想到這裡,朱高煦的目光便從登萊海戰挪到了更後麵。
他到底要怎麼一路南下,這點他仔細想過。
一路乘船南下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永樂年間舉全國之力,也不過才打造出了可以運載兩萬兵馬遠航的鄭和水師。
眼下的渤海海軍,哪怕把金州灣內的商船也一並算上,頂多能一次性運送萬人渡海前往金州,這還是麵對不到兩百裡的海路路程,如果要帶著海軍一路南下,那從登州到長江口,起碼有兩千裡海路的路程。
以當下渤海的船隻投送能力,想要護送一支兵馬渡過這兩千裡海路,那數量絕不可能多於五千人。
鄭成功能投送兩萬大軍直奔京城,那是他鄭氏家族的船隻眾多,可朱高煦的船隻太少,投送五千人都不一定能成功。
因此,他從沒想過用海軍來奇襲京城,他想要的是用海軍來運送攻城炮和野戰炮,大軍則是在登陸登州後,從山東南部穿插進淮安府,然後一路南下,同時海軍入長江口徐徐逼近,自揚州接大軍渡江。
隻要騎兵渡江成功,包圍京城的東、南麵十二道城門,同時海軍入長江,控製住京城西、北七道城門,那朱允炆便插翅難飛。
打的就是速度,必須趕在朱允炆出逃京城前包圍京城。
自己這次南下穿插作戰和曆史上朱棣穿插作戰不同,朱棣所麵對的局麵是所有南軍重兵集團都被他重創乃至殲滅,朱允炆已經拉不出除了宋晟、沐晟以外的其它兵團對抗朱棣,這才在絕望中自焚。
可眼下,如果自己要穿插作戰,那朱允炆的底牌實際上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