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建文二年
“劈裡啪啦——”
“嘭!嘭!嘭!”
正月初一,作為屬於華夏的春節,即便身處戰爭的煙雲中,卻也不妨礙百姓們歡慶新春。
建文二年如期到來,在這新春佳節的時候,從南邊的皇宮內院,到北邊的市井小巷,所有地方都一片歡騰熱鬨。
哪怕是糧食隻夠吃不到四個月的渤海與遼東,朱高煦都特意讓王元等人製作了煙花,並讓神機營開炮來慶賀新年。
隻是相較於遼東百姓的熱鬨,朱高煦卻愁容滿麵。
“又來了……”
“這是這個月第幾封了?”
廣寧城內,居住在指揮使衙門的朱高煦看著西廠百戶官遞來的信,無可奈何的詢問。
“第六封,看樣子燕王殿下是感受到了壓力,所以才不斷向您要兵的。”
百戶官自以為是的理解著,可朱高煦卻嘴角抽搐,就他還能不清楚朱棣?
曆史上朱棣對上李景隆的時候才幾萬人?
可機動的馬步兵最多兩萬,騎兵也才五六千,剩下的三四萬步卒還在嚴防死守,生怕被大寧和遼東的兵馬偷襲。
再看眼下,一萬騎兵,五萬馬步兵,十萬步卒……
這陣容都堪比朱棣已經打到靈璧決戰的時候了,而李景隆本該有五十萬大軍,現在隻有三十萬。
十六萬打三十萬,換了旁人會擔驚受怕,但朱棣恐怕根本沒把李景隆放在眼裡。
如果不是自己要求他拖一拖時間,興許他早就像打耿炳文一樣,南下和李景隆在白溝河決戰了。
“這種時候還和我要兵,這便宜爹該不會是想分我的兵權吧?”
朱高煦舉棋不定的看著手中信件,他哪裡知道朱棣隻是單純的眼饞,想把好東西都弄到自己手上罷了。
“這輩子我可不會吃你畫的大餅了……”
朱高煦在心裡遐想,然後將手中信遞了回去:“你讓人告訴我爹,就說我這邊已經開始準備了,二月十五動手,讓他那邊也小心些。”
“是……”百戶官應下,隨後又詢問道:“要將渡海進攻登州的消息告訴燕王殿下嗎?”
“不必,人多眼雜,你說了之後他自己能了解,另外讓人把孫铖叫來。”
“是!”朱高煦吩咐完,然後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不多時便見到孫铖走進了這中堂之中。
“殿下。”穿著從二品文官常服的孫铖走進了中堂,眼下的他已經是遼東布政使司衙門的布政使。
儘管朱允炆已經將布政使拔擢為正二品,但朱高煦這邊依舊用著朱元璋時期的製度,根本不承認他對文官的拔擢。
“南邊胡綸的消息送來了,比我們預計的快了半個月。”
朱高煦在說南軍水師的動向,孫铖剛剛得知這消息,但他已經知道己方要在南軍水師派出平倭水師騷擾遼南時進攻,因此他立馬知道了朱高煦尋他過來的意圖。
“金州船廠那邊,眼下已經建造好了三艘三千料戰船和十六艘兩千料戰船,還缺七艘三千料戰船、十四艘兩千料戰船和三十艘馬船。”
“若是要在二月十五出兵,頂多隻能加工趕製完十艘三千料戰船和三十艘兩千料戰船,那三十艘馬船估計難以建造出來。”
戰船的建造速度很快,因為大寧移民也被遷往了金州、旅順等地,他們現在大多都在船廠從事造船業。
隻是戰船建造速度雖快,但戰船的運力卻不高,真正運兵還是得靠馬船,而馬船的木料最起碼要到二月初才能使用,二月十五根本來不及建造下水。
如果沒有馬船,那即便渤海海軍打贏了海戰,也沒有力量將四萬多兵馬投送登州。
“金州內的商船,若是要征調,可以征調多少艘,又能運多少兵力,伱派人去查查。”
“另外告訴王船工和劉船工他們,讓他們立馬加緊製造馬船,能下水多少是多少,隻需要保障兩三年內不沉沒就足夠。”
宋元明三代造船行業都十分發達,賴於獨特的榫卯結構和修建技術,哪怕是三千料大船,也可以在三個月內建造完畢,隻不過鑒於工期太短,這類船隻往往使用壽命隻能維持五六年。
不過對於朱高煦來說,已經烘烤了兩個多月木料的馬船隻要能撐兩年就足夠。
“臣領命。”孫铖應下,朱高煦也繼而開口道:“金州的糧食都製作成軍糧了嗎?”
“都已經製作完成,十萬石軍糧製成兩萬鬥軍糧,足夠四萬大軍吃一個月,另外豆料也準備好了兩萬石,足夠六萬馬匹吃一個月。”
“雖然已經都準備好,但臣覺得……”
孫铖準備好了一切,可他覺得朱高煦這麼做還是有些冒險,畢竟隻帶一個月的糧食就前往登州,萬一李景隆回師,那很容易就會斷糧。
“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你隻管等待開府庫撥發糧食就足夠。”
朱高煦打斷了他的話,並繼而開口道:“我們隻有三個月的時間,拿不下登萊二州,我們都得餓死。”
“是……”孫铖不再多說,隻在頷首後離開。
他走出了指揮使衙門,嗅著空氣中的硫磺硝石味歎了一口氣。
“這戰事,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在孫铖歎氣的同一時間,涿州城內,數萬大軍來來往往,有的在製作軍糧,有的在製作乾菜,還有的打磨兵器,總之一切都井然有序,儼然要開拔北上的模樣。
“登萊一地的水師已經決定在二月十五開拔,其中平倭水師會出兵襲擾海、蓋、複、金四州,牽製渤海賊軍,而我們需要在二月十五日開拔北上。”
懸掛著【征虜大將軍】牌匾的一處府內傳出了聲響,站在中堂內的李景隆一身戎裝,手中拿著教條指著沙盤上的山河路線。
在中堂左右,十餘名將領圍觀李景隆所指點的位置,他們之中有的人甲胄就是簡單的明軍製式的明紮甲,還有的則是帶有一些蒙古風氣的裝飾,將領本人樣貌也更靠近蒙古人,色目人。
這群由多民族組成的將領團隊,便是聚集了大明三十萬精銳而打造的平叛兵團。
眼下,他們所有人都在看著李景隆指點山河,沒有一個人提出疑慮,因為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曾經跟隨李景隆練兵,這也是李景隆為什麼能擔任此次統帥。
他有能力,威望高,是洪武年間繼徐達、馮勝、藍玉後,第四個佩戴征虜大將軍印的將領。
“眼下各城已經由水網串聯起來,燕逆要南下,便隻能走雄縣和白溝河這兩處地方,因此我將軍隊挪到了白溝河更前方的涿州,依托胡良河來駐守。”
“從涿州北上不足一百裡就是蘆溝橋,過了蘆溝橋,北平便近在咫尺。”
“不過一旦拿下蘆溝橋,我軍不得妄進,而是應該依托蘆溝橋修築營壘,依托蘆溝河(永定河)來限製賊軍。”
“北平城南邊是一片淤地,我軍騎兵與步卒都無法在此列陣,因此具體的情況需要在拿下蘆溝橋後派塘騎探查才能知曉,而燕軍也必然在蘆溝橋設置營壘,阻礙我軍。”
李景隆訴說著拿下蘆溝橋可能遭遇的一切,同時不忘補充:“賊軍騎兵、馬步兵甚多,因此需要甘涼、豹韜、河州等衛精騎先一步北上探查敵情,同時限製賊軍馬速,讓其難以再施展上次真定一戰的突襲。”
“末將領命!”聽到李景隆的話,兩名甘涼將領和身材高大的平安作揖應下。
這其中,李景隆將目光放到了身材不下於六尺的一名五旬老將身上:“越巂侯,這兩萬騎兵就都交給你了。”
“末將領命。”身強力壯的俞通淵甕聲開口,拱手作揖。
麵對他的節製,平安等人也沒有流露出什麼不舒服的表情,顯然他們都知道這位南征北戰,戎馬半生的老將厲害。
“既然如此,便都退下吧,各自整軍,不要鬆懈。”
李景隆沒有詳細的規劃要如何拿下蘆溝橋,因為他現在還沒有徹底掌握蘆溝橋的情報。
在大軍抵達前,任何蘆溝橋的情報都可能隨著時間的變動而變得失效,他需要掌握第一手情報,才能正確的做出判斷。
即便判斷失敗,他也不認為自己會被擊垮,因為北邊抵達的三十萬大軍,已經被他訓練磨合的差不多了,如果朱棣敢於像真定之戰一樣來突襲他,他反倒會十分開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河北平原上空的硝煙氣息也越來越濃。
渤海、北平、山東……各地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兵馬調度。
姚廣孝的僧人,胡綸的西廠,朱允炆的錦衣衛……
他們都在四下活動中,不同的是,朱高煦與朱棣對情報的投入是全心全力的,而朱允炆卻對錦衣衛有著偏見。
這樣的偏見,使得錦衣衛中人心浮動,胡綸也借機接近了許多曾經的故人。
在金錢與渤海的人參、鹿茸和珊瑚等貨品的開路下,胡綸成功來到了自己想要來的地方。
“篤…篤…篤……”
淮安城內的一處府邸裡,書房之中安靜的嚇人,隻有不時響起的拇指叩響聲能代表著這屋內還有著生人氣。
“楊善人,這已經一刻鐘過去了,你還沒想好嗎……”
坐在座位上的胡綸側頭看向身旁之人,慢悠悠的語氣裡透出那人身份。
楊彬,這個朱高煦拉攏的淮安商人,他憑借渤海王府商人的身份爬了起來,然後近幾年卻在不停撇清身份。
他興許是為了家族,可他的做法卻讓朱高煦不喜歡。
眼下,胡綸給他帶來了一條生路,但是否能抓住,還得看他自己。
楊彬低頭看著手中的圖紙,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這需要的東西太多,我難以湊齊……”
“楊善人大可放心,這次我給你帶來了兩萬貫錢,足夠買到足夠多的糧食。”胡綸打斷了他,並繼續道:
“這次要你幫的忙並不大,你若是幫了,殿下對你此前舉動便可既往不咎,但若是不幫……”
胡綸搖搖頭:“難不成楊善人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天衣無縫,朝廷根本查不到?”
他所說的,是楊彬幫渤海大批運送糧食的事情,雖然那事情已經在洪武年間就被曝光,但當時朱元璋沒有追究。
可眼下,一代新人換舊人,一旦渤海徹底失敗,楊彬的結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