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陛下為您緩和了江東六府官員的關係,可眼下看來,您又得罪了其他人。”
說到此處,姚廣孝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知道如果說到這裡,朱高煦還不清楚自己犯了什麼錯的話,那他們就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了。
“我應該先停下哪一件事?”
朱高煦很清楚自己應該停下一些事情,但他在做的這些事情都很重要,如果現在停下,那日後就難辦了。
“事情有輕重緩急,有的事情連高皇帝都沒能做成,殿下羽翼未豐,何必著急?”
姚廣孝的話脫口而出,朱高煦便明白了他在說什麼。
直隸的糾察稅務,確實查出了不少東西和人,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朱棣確實幫朱高煦和江東六府官員緩和了關係,但這不代表江東六府官員就不記仇了。
朱高煦自以為他以鈔抵稅七百萬貫能贏得江南人心,殊不知這群人根本不領情,鬥恩升仇就是他們的寫照。
“我知道了,還有嗎?”
他頷首應下,目光放在姚廣孝臉上,卻見姚廣孝輕搖頭:“其它的,便是貧僧說了,殿下也不會停下的。”
“殿下隻需要記得,您還年輕,可以慢慢來,凡事欲速則不達。”
“受教了。”聽到姚廣孝這麼說,朱高煦就知道他想說下西洋的事情,可朱高煦停什麼都不可能停下西洋的事情,所以姚廣孝才會說他即便說了,自己也不會停下。
緩緩起身,朱高煦朝著姚廣孝作揖行禮,隨後才走出雞鳴寺。
在寺外馬車旁,被召來的胡綸已經等待許久,見到朱高煦出現,他立馬就迎了上去。
“殿下,山東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
“上車說。”
朱高煦打斷了胡綸的話,拉著他坐上了馬車,並對亦失哈開口道:“去傅府。”
“是……”亦失哈應下,開始令人駕車。
不多時,待馬車動了起來,朱高煦才將目光放到了胡綸身上。
胡綸見狀便作揖道:“以我們的人目測各地情況來說,孔府及其親眷擁田數百萬畝。”
孔府,這個當初就讓朱高煦不待見的“政治正確”,眼下成為了山東清丈田畝的最大阻礙。
洪武元年,朱元璋賜給孔府祭田兩千頃,收入用於祭祀孔子、四氏學教官俸祿等。
另外,朝廷還在前代基礎上,增加孔府學田,即孔氏家學所屬的土地。
孔府祭田和學田都不向朝廷納稅,孔氏子孫也免除徭役,隻有私田需要按規定納稅。
但實際上,即使私田,朝廷也經常給予蠲免,隻納很少的稅糧。
除此之外,孔府還有一項稅收特權,就是孔子各廟書院和祭田田莊設立的集市,孔府有權征稅。
孔府的勢力,不僅停留在山東,也在河南、直隸、北平等地擁有大量的田地。
明代的田畝丈量是一筆糊塗賬,所以紙麵上孔府擁田百萬畝,可實際上擁有的數量要比紙麵數量更多。
如果能抓住罪證,一舉扳倒孔府和其親近的其它鄉紳富戶,那山東的情況就可以得到改善。
原本朱高煦是準備用建文佞臣來扳倒南北孔府的,可他仔細找了找,不管是北孔官員還是南孔官員,他們的罪名都不足以牽扯到整個孔府。
所以從兩個月前,他就讓胡綸去踩點,對孔府的情況做調查。
“有致命的地方嗎?”
“沒有……”
朱高煦詢問,胡綸卻尷尬搖頭。
“這不怪你,是高皇帝和建庶人給孔府賜田太多了。”
“不過你也不用泄氣,隻要停止賜田,他們再想兼並土地,始終會露出馬腳的。”
朱高煦安撫胡綸,同時對他開口道:“你的西廠,現在有多少人了?”
“算上臣自己,一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二人。”胡綸不假思索的回答,朱高煦聽後則是想到了剛才姚廣孝的話。
“孔府那邊你留些人查就行,其它人調轉方向,主要給我查沿海走私的事情,看看有多少人牽扯到了走私上。”
姚廣孝說下西洋是需要停的事情,可朱高煦不可能停。
既然如此,他就得掌握下西洋為什麼需要停的原因。
走私這種事情,不管南北都有情況。
北邊走私鹽鐵,南邊走私各類物資,單說紅糖一項,每年往來日本所獲利益便可達到十萬貫,其餘綢緞、鐵料就更不用多說。
日本鍛造刀劍所用最好的鐵料,就是產自明朝齊魯、閩粵等地的鐵料。
這些貨品的走私利潤很大,足夠撐起一個利益鏈。
趁這個機會,可以抓住一群人的把柄。
“我稍許讓亦失哈調二十萬貫給你,你自己調用,但我要的東西,你想辦法送來。”
“殿下放心!”
眼見朱高煦這麼說,胡綸也作揖應下。
不過在他應下後,朱高煦還是提醒一句道:“你查這些事情,肯定會有人阻礙行賄,隻要你守得住本心,該給你的我都會給你。”
“臣惶恐,臣今日一切都為殿下所給予,斷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而放棄大好前程!”
朱高煦的話,讓胡綸連忙作揖表示忠心,他很清楚,朱高煦收拾不了天下所有官員,但朱高煦可以收拾他,而這就足夠了。
何況,朱高煦如今不過二十有一,身強力壯。
彆說熬走那群文臣,便是熬走他胡綸都不是問題,他何必要貪戀那些蠅頭小利。
“你清楚就行。”
朱高煦淡淡一句,同時馬車也抵達了傅府門口。
走下馬車,朱高煦看了一眼當初懸掛“穎國公府”牌匾的地方,此時哪裡懸掛著“傅左都督府”。
“臣傅讓,恭迎殿下大駕光臨,殿下千歲……”
傅讓早早就帶著妻女等待朱高煦到來,他的妻子是他在廣西征戰時迎娶的思恩府土司之女,並且已經為他誕下一女,如今還在繈褓之中,不足歲許。
“進去吧,我有些事情要與你說。”
朱高煦示意傅讓跟上,並帶路走進了傅府之中。
來到這裡,讓朱高煦想到了以前,想到了傅友德。
伴隨著他坐在正廳主位的時候,他還沒有從回憶中走出,直到傅讓坐下,並讓人準備飯菜,他才回過神來看向了傅讓。
“我說過,穎國公的位置給你留著。”
“我現在,哪裡還有資格……”
朱高煦開口,可傅讓卻苦笑,他並不認為靖難之役結束後寸功未立的自己能得到一個公爵的爵位。
麵對他的苦笑,朱高煦卻突然詢問道:“你在廣西改土歸流,難道就沒發現廣西西南與雲南東南土司對朝廷陽奉陰違嗎?”
“自然。”提起正事,傅讓也恢複了平常的神態,眉頭緊皺道:“這些土司,全因有安南的胡主撐腰,常年對朝廷不敬。”
傅讓說出了西南沿安南土司不安定的主要原因,這聽上去有些天方夜譚,可卻是自唐末到如今一直存在的事情。
安南長期操控土司對朝廷不敬,甚至連廣西布政使司有時候也要考慮與安南的關係。
當初寧遠土司刀拜爛、廣南土司儂貞佑的叛亂,就是因為有安南撐腰才會鬨得那麼久。
對於安南,朱高煦心裡一直懷著收複的想法,畢竟掌握了安南,就掌握了進入南洋的橋頭堡。
從安南南邊清遠出發,就能直接抵達萬裡石塘,前往呂宋和勃泥,甚至可以沿海前往暹羅和南邊的巨港。
這樣一個不安分卻有很大價值的惡鄰,在朱高煦看來,本就該誅滅。
他之所以要先下東洋,再下西洋,原因就是得先從東洋獲取長遠利益,然後趁機誅滅安南,打造下南洋的橋頭堡。
來找傅讓,就是想給傅讓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不止是他,還有王瑄、楊展、張純等人也是如此。
“您想對安南動手?”
傅讓不傻,當他被朱高煦引導說出安南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朱高煦的想法。
“下西洋,必須得拿下安南。”朱高煦開口道:“打安南這件事,我準備讓你來。”
“南邊氣候和北邊不一樣,神機營和女真八衛受不了的。”傅讓已經到京一個半月,自然知道了神機營和女真八衛的厲害。
可問題在於,神機營和女真八衛根本沒去過廣西,廣西的氣候他們肯定適應不了。
“所以我準備調一批火器給你,由你攜帶前往廣西練兵。”
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回答,同時詢問傅讓:“你要多少兵馬能保證收複安南並坐穩當地?”
他詢問後,傅讓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片刻後才給出答案。
“如果有足夠的野戰炮和攻城炮,並且還能有海軍配合的話,地上最少需要五萬人,並且還要有十萬民夫和足夠的馬船來運送糧草。”
“這些我都能給你!”朱高煦頷首道:“下東洋需要一年時間,所以對安南動手時間我預估在永樂二年冬季。”
“具體怎麼出兵,走哪條路線,以何種口號出兵,你自己在這兩年時間想好。”
看著朱高煦的目光,傅讓知道這是他讓自己一家複爵的最佳機會,而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緩緩起身,不卑不亢的對朱高煦作揖唱禮:
“臣,定不辱使命!”
《明太宗實錄》:“九月丙子,都督傅讓上疏安南挑撥土官,亂我國政,上遣禮部斥安南。”
《明太宗實錄》:“九月丙子,上與太子曰:“勿驕”,太子遂自省,上聞之甚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