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定額之爭
“山西田賦有一鬥者,亦有八升、七升者,坡地常定五升。”
寒冬臘月,武英殿中擺上了長三丈的桌子,左右各有八張椅子,分彆坐著六部尚書及都察院左右都禦史。
位置上,戶部尚書鬱新正在彙報各省田畝定額,這關係著來年各省百姓的負擔。
在洪武年間,這個各省田畝定額是很少更改的,但永樂以來已經更改了兩次。
一次是洪武三十三年,一次是時隔一年的如今。
之所以會出現需要更改定額田賦的問題,便是因為朱高煦發現了關於農民交稅更多問題所致。
眼下的大明需要恢複生產,需要恢複北宋時期北方耕地的數量,因此對於各省田畝田賦定額還是得再行商量才是。
金台之上,朱棣聽著鬱新的彙報,目光卻看著自己手上的奏疏,眉頭緊皺。
入了冬,兀良哈不出意外又在肇州和全寧一帶出沒,但好在都被渤海與大寧騎兵擊退。
坐在他下方的是朱高煦,此刻他正全神貫注的聽著鬱新的講述。
在他們二人左右還站著解縉、胡廣、胡儼、楊士奇、金幼孜等殿閣大學士。
“浙江田賦有一鬥者,水田八升,坡地五升,四川水田一鬥,坡地六升。”
“按照朝廷的定額,今年定額是三千五百萬石。”
鬱新將大體情況說完之後,便說出了今年朱高煦定下的定額數量。
在他說完後,禮部尚書李至剛起身朝著金台的朱棣與朱高煦作揖:
“陛下,臣以為,浙江雖有田畝四千六百餘萬畝,但總歸是以坡地居多,理應繼續洪武舊製來繳納稅糧。”
“三千五百萬的定額,浙江可承擔二百五十萬。”
“此外南直隸也應該按照洪武舊製,承擔六百萬。”
李至剛一開口,便定下了八百五十萬的定額,幾乎是大明田賦定額的四分之一。
對於這兩個省,朱棣還算了解,因此見朱高煦不說話,他便頷首道:“此二省如此吧,其它行省呢?”
見朱棣詢問其它行省情況,李至剛不緊不慢坐下,作為殿閣大學士的解縉也轉身對朱棣與朱高煦作揖。
“陛下,江西雖有耕地四千萬,但每年承擔二百六十萬的定額已經負擔沉重,不應再加……”
“解學士此言差矣。”
解縉才開口,朱高煦便打斷道:“江西四千萬畝耕地,坡地到底有多少,孤十分清楚。”
“論坡地,江西會有浙江多嗎?”
“殿下,江西的坡地確實比浙江多。”解縉作揖回應,他清楚朱高煦沒有去過江西,朱棣同樣。
瞧著解縉這副模樣,朱高煦要是不知道江西是什麼情況,還真容易被他騙了。
作為在地質單位工作的人,各省情況是什麼樣,這可是他每年要做統計寫報告的東西。
浙江四千萬畝耕地裡坡地多他相信,畢竟後世的浙江都找不出兩千萬畝平原耕地,更彆說現在了。
可是江西的平原耕地,絕對要比浙江多很多,而江西稅糧卻隻比浙江高十萬石。
“僅是一個鄱陽湖平原,便比浙江的杭嘉湖平原要大了吧。”
朱高煦直勾勾看著解縉,不等他開口便道:“今歲江西定額三百萬。”
“殿下,此舉隻會增添百姓負擔……”解縉隆聲勸阻,可朱高煦卻輕笑:
“若是真的有負擔,那戶部可以派出稅務司稽查,還可以調遣在京聽操騎兵前往江西調查。”
“這……”解縉是典型的讀書人,聽到朱高煦要調動軍隊和稅務司糾察田畝,不願讓朱高煦派出稅務司和軍隊的他立馬語塞了。
倒是這個時候,肥胖的楊士奇站了出來作揖:“殿下,三百萬定額確實太多,可朝廷的困難也在,相信百姓會理解朝廷良苦用心的。”
比起解縉,楊士奇就活絡多了,他以百姓會理解朝廷用心來回答,若是江西發生什麼事情,那便是朝廷決策失誤所致了。
“百姓若是有冤屈,儘可向衙門稟報,在京兵馬與都察院、稅務司官員會前往調查的。”
朱高煦油鹽不進,反正江西的三百萬定額他是加定了,如果江西發生什麼民變的事情,剛好可以趁機在江西內部埋下暗手。
“是,臣定會傳達殿下教令……”
楊士奇見朱高煦油鹽不進,當下也沒了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應下,心裡想著怎麼把四十萬石的定額給分配下去。
眼見朱高煦這麼說,六部與內閣分彆上疏開口。
“湖廣可定額二百二十萬石,河南……”
“河南定額一百五十萬石。”
朱高煦打斷了眾人的上疏,將他們的節奏打亂的同時,也讓他們進退兩難。
河南以往都是二百萬石定額,如今削減五十萬石,那代表其它地方就得加五十萬石,這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上疏。
倒是在他們還在思考的時候,吏部尚書夏原吉開口道:
“殿下,北直隸可定額四百萬石,山西定額二百萬石,陝西定額一百五十萬石,四川定額一百五十萬石,廣東定額一百萬石,廣西定額六十萬石。”
夏原吉開口建議定下一京五省的定額,算上先前定下的定額,加起來就是二千五百八十萬石。
他的開口讓眾人詫異,畢竟他這麼一說,那就隻剩下福建、雲南、山東和遼東四個省了。
四個省裡,福建耕地少,遼東新開發,雲南隻有少量民田,顯然不足以解決剩下的九百二十萬石,那重擔豈不是要壓在山東身上?
“夏原吉不是東宮的人嗎?怎麼會把負擔放在山東上?”
一時間,除了鬱新和黃福外,其餘群臣紛紛詫異,同時也將目光放到了朱高煦、朱棣身上。
朱棣也將目光放在了朱高煦身上,想知道自家這個兒子想乾什麼。
“四川定額二百萬石吧,廣西土司被平定後也多出不少耕地,八十萬石最佳。”
對於夏原吉的建議,朱高煦隻拔高了廣西和四川的定額,但即便如此,也還有八百五十萬的缺口。
“福建削減些,定八十萬石足夠,雲南定二十萬石,剩下遼東負責二百萬石,山東五百五十萬石。”
朱高煦主動開口定下了最後四省的田賦定額,其中山東的五百五十萬石讓人瞠目結舌,畢竟過往山東也就二百八十萬,如今幾乎翻了一倍。
如此情況,連自視甚高的解縉都擔心作揖:“殿下,如此定額,恐怕百姓負擔……”
他擔心這麼高的定額會激起山東民變,可朱高煦卻淡然道:
“山東與遼東如今實施新政,廢除除鹽茶礦課與商稅外的其餘雜項,此外改田賦、商稅為十賦一。”
朱高煦這話,等於說把過往山東的雜項收入都摒棄了,以此來換取田賦上的提高。
要知道雜項是胥吏和裡長、糧長等幫閒收入的大頭,朱高煦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得罪了山東的數萬幫閒和數千胥吏。
然而不等群臣反應過來,朱高煦便起身對朱棣作揖:
“父親,兒臣準備以山東和遼東為試點實行行政,一旦新政成功則可以全麵推廣。”
“你想怎麼做?”朱棣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當然這一切都是偽裝,因為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朱高煦就已經和朱棣商量了新政的所有細節,他現在不過是裝作不知道,以此來為朱高煦托底罷了。
不管新政成功與否,他都可以作為中間人來緩解東宮和群臣的關係,這也是朱高煦想要看到的情況。
“自即日起,將山東的胥吏月俸設為二石,將鄉鎮的裡長與糧長委任胥吏擔任,胥吏也有參與科舉拔擢為官員的機會。”
朱高煦一開口,解縉就知道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臣請問殿下,山東有多少個鄉鎮……”
禮部尚書李至剛作揖詢問,朱高煦則是不假思索道:“集鎮三百四十五,鄉村五千八百一十六。”
朱高煦的回答讓李至剛猝不及防,但他還是鎮定道:“若是按照殿下所說,那這些鄉鎮起碼需要設一萬二千三百餘人。”
“不!”朱高煦打斷:“準確來說是一萬八千五百三十二人,因為集鎮需要設裡長五人、糧長五人。”
“此外,山東六府十五州八十九縣設官員六百二十員,州縣胥吏五千二百,全山東合計官員六百二十,州縣鄉鎮胥吏二萬三千七百三十二人。”
“好……”李至剛被朱高煦打亂了節奏,隻能抓住機會開口道:
“按照殿下所說數量,加上茶鹽礦課司胥吏,起碼有二萬四千人。”
“敢問殿下,這群人的歲俸幾何?”
“胥吏五十七萬六千石,官員十二萬四千石,合計七十萬石。”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報出所需,這讓李至剛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