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鬱新也解釋起來:“主要是欽州自安南,以及江南至直沽,江南至隱歧的損耗較大。”
“況且這錢糧損耗,比起高皇帝時的海運損耗要降低了不少,主要還是賴於馬船的技術進步,得以營造五千料馬船。”
“你是想說這損耗不可避免?”朱高煦抬頭詢問鬱新,鬱新也隻能頷首。
“好吧。”揉揉眉心,朱高煦隻能認下這筆損耗。
走海上被掀翻一成,總比走陸路被沿途官員貪墨三成要好。
“還有什麼事情嗎?”
見鬱新沒有要走的意思,朱高煦放下批紅的奏疏詢問,鬱新也猶豫著抬手作揖:“臣老邁,想於歲末乞老歸養。”
“……”聽到鬱新想要回家養老的想法,朱高煦下意識就覺得鬱新是受到了壓力,但片刻後他又反應過來,鬱新確實在永樂年間沒乾幾年就病死任上了。
如今算來,他也沒幾年壽數了,應該是真的感受到了身體大不如前,所以才來乞老歸養。
“除了夏原吉,你還有能舉薦的人嗎?”
朱高煦也想放鬱新回家多活幾年,隻是朝中確實缺人,尤其是缺他信賴的人。
孫铖起碼要到明年年末才能從遼東和山東脫身入京,鬱新這種節骨眼上要走,確實讓他有些無奈。
“布政使孫铖……”
鬱新舉薦到了朱高煦的人,對此朱高煦十分無奈:“孫铖起碼要到明年歲末才能入京,你還有其它人可以舉薦嗎?”
“北京行部尚書郭資。”鬱新無奈說出如今負責北京行在工作的尚書郭資。
郭資是朱棣的人,這也是鬱新沒有一開始提及他的原因。
不過他低估了朱高煦,朱高煦並不在意郭資是誰的人,畢竟戶部之中大部分是他的人。
“這樣吧,等北征結束,我調郭資南下,你帶著他熟悉熟悉,來年開春再歸養。”
“多謝殿下隆恩……”
得到朱高煦的答案,鬱新鬆了一口氣。
他雖然有心想為朱高煦做更多事情,可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這麼繼續下去了。
人都是怕死的,鬱新也不例外。
現在的他隻想好好回家歸養,享受一下最後的幾年。
“我會派禦醫每月都前往戶部為你診脈,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好好照顧身體。”
看著不過五十八歲的鬱新,朱高煦隻能感歎戶部確實耗費精力,能在戶部任上活到六十的都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要是鬱新能活到七十幾,那自己會少去大半的財政壓力。
隻是可惜……
“臣告退。”
瞧著鬱新緩緩退出春和殿,朱高煦感歎頗深,搖了搖頭便繼續處理起了奏疏。
在他處理奏疏的時候,時間也在一點點過去。
三月初九,龍舟北上的第九日,這支備受矚目的隊伍總算越過了徐州,進入了山東境內。
朱棣如一開始所說的一樣,在抵達山東境內後,便以運河淤堵,船隊難以行走作為借口,帶著徐氏下船乘坐了車輿北上。
這是山東執行新政的第三年,不過對於兗州府的百姓來說,這不過是第二年,因為新政的政策,是在永樂二年才在當地執行。
作為北方人口第一大省,即便遷徙了百萬百姓遷往遼東,山東之地的人口相比較北方各省也依舊稠密。
從夾溝水驛下船開始,隊伍一路北上都能看到在官道兩旁務農的百姓。
這個季節的山東百姓依舊在忙著春耕,為了了解他們,朱棣特意帶著徐皇後換上了細紗材質的衣服。
雖說百姓可以穿細紗,但這種材質的一身衣服便頂農民兩畝地的收入,除了一些小地主舍得穿外,普通的富農和百姓是絕對舍不得買這種衣服穿著的。
隨著朱棣乘坐馬車在幾十名騎兵的護衛下來到遠離官道的鄉裡,當地的裡長與糧長也得到了消息,連忙前來迎接二人。
“小溝河村裡長張平(糧長王武),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作為小溝河村的裡長與糧長,張平與王武從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見到皇帝和皇後。
他們匍匐在土地上,等待皇帝的發話。
“都起來吧,對百姓就說俺是知縣,俺就是想來看看山東新政如何了。”
朱棣脫口而出的“俺”讓張平和王武愣住了,二人麵麵相覷,顯然沒想到皇帝居然以俺作為自稱。
“你們倆這個年紀就當上胥吏,擔任裡長和糧長了?”
朱棣看著隻有十八九歲的二人,不免有些疑惑他們為什麼這麼年輕。
“回陛下……”反應過來的二人看著被騎兵護衛的朱棣與旁邊慈善的徐皇後,頓了頓後解釋道:
“渤海畢業擔任胥吏的學子,多以十五到二十五為主,臣二人已經算是年紀較大的了。”
“喔?”這倒是令朱棣有些詫異,一旁的徐皇後也開口詢問道:
“你們這個年紀就要對付鄉野的百姓,為他們丈量田畝,齊民編戶,收取賦稅,就沒有遭遇刁難嗎?”
徐皇後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她很清楚鄉野百姓之中也有難纏之人,故此知道在鄉野辦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像張平二人這般年紀,正是被人輕視的時候,想來也吃了不少苦頭。
“回殿下……”
王武作為收糧的裡長,見徐皇後詢問便回答道:“一開始是有,不過遇到這些人,我們便分出一人前往鎮上,請軍中弟兄前來,罰鬨事之人徭役半個月。”
“長此以往下來,村裡便再沒有人鬨事,況且朝廷收的糧食並不算多。”
“十賦一還不算多嗎?”朱棣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他一直覺得自家老二對山東盤剝甚重,故此才會說要來山東走一走。
“比起洪武年間已經少了很多了。”王武見皇帝開口,當即便解釋起來。
隻是麵對他的解釋,朱棣是一點都不相信,直接對身邊的徐增壽、王彥等人說道:“你們派兩個人看著他們,其他人跟俺進村看看。”
“臣領命!”徐增壽等人應下,朱棣卻瞪了他們一眼:“叫俺知縣。”
“是……知縣。”徐增壽與王彥麵麵相覷,憋著笑點了點頭。
“知縣,我們不進村,恐怕村民不會輕易與你們交談。”
張平與王武見皇帝要派人看守自己,當即便作揖提醒起來。
“哼!”朱棣聞言卻冷哼道:“俺看你們是怕百姓告訴俺實情,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你們讓俺帶你們一起去,俺偏不!”
說罷,朱棣便趾高氣昂的走進了小溝河村,倒是徐皇後沒有跟上,詢問二人道:“為何百姓不敢交談?”
“回殿下。”張平見徐皇後詢問,當即也解釋道:
“這村中的田地,都是從衍聖公府手中均分而來,村中百姓也多是衍聖公府曾經的佃戶。”
“如今雖說均了田,但衍聖公府時常會派人前來,似乎覺得這田地日後還會被賜回他們手中。”
“他們來的次數多了,村中百姓自然也就警惕了許多,不敢與外人交談,大部分時候都是讓我二人出麵驅趕衍聖公府的奴仆。”
張平解釋著,徐皇後卻越聽越皺眉,末了才開口道:“你們跟我一起進去。”
“是!”張平與王武聞言,瞬間激動作揖。
不多時,二人便與徐皇後在朱棣他們身後不遠處走進了小溝河村。
與此同時,朱棣也看到了幾十名在田間勞作的百姓,立馬裝作憨厚的笑著上前。
“老丈,你們這田不錯啊,是朝廷的均田嗎?”
朱棣假裝憨厚,可他那話一說出來,勞作的幾個老農便麵麵相覷,隨後低下頭,也不答話。
朱棣吃了癟倒也不害羞,反倒是愈戰愈勇的上前湊到一個老農身旁,從他手裡搶過農具,幫他乾活的同時說道:
“你們彆怕俺,俺是去北邊上任的官員,路過山東就是想來問問你們,如今山東行了新政,生活比較以前如何?”
“把俺鋤頭還俺。”那老農不回答問題,隻是試圖從朱棣手裡搶回鋤頭。
“俺幫你乾活還不行啊。”朱棣在北平也時常看百姓乾農活,自己也有兩把刷子。
以往他在北平幫忙乾農活,百姓都對他感恩戴德,如今在這裡反倒遭人嫌棄了。
“俺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需要你們這種人幫忙?”
那老農從朱棣手中搶回了農具,低著頭隻顧著自己乾活,懶得搭理朱棣。
如此一幕,讓朱棣十分吃癟,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當了皇帝後變得高高在上了,以往他可是憑借這手和北平百姓打的熱火朝天,現在居然不行了。
他還在懷疑自己,遠處的張平與王武見狀則是與徐皇後作揖道:
“殿下您也看到了,村民沒我二人在場,確實不敢與外人交談。”
“為何如此?”徐皇後不解:“隻是閒聊幾句,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這……”張平和王武遲疑了會,隨後才道:“自從均了田地後,便有不少官員和鄉紳富戶想要找新政的麻煩。”
“一些村民口無遮攔,回答了幾個問題便被那群人做文章,以此彈劾新政不得民心。”
“上了當後,村民們也就不太敢與外鄉人交流了。”
“難怪……”徐皇後聽後頷首,想到了朱棣時常與她說山東常有官員彈劾新政的事情。
朱棣之所以覺得山東新政有問題,原因就出自這些彈劾。
在沒有張平和王武解釋前,徐皇後也沒有懷疑這群官員,隻是現在看來,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