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色厲內茬
“按照你的說法,豈不是坐等著他們來播州改我楊家的命?”
播州城內,當楊昇帶著質問的語氣詢問楊綱,楊綱此刻也是手足無措。
他雖在南京見過明軍的火繩槍與步騎配合,可當時的他沒想到明軍的步騎配合如此犀利,尤其是那看上去傻乎乎的線列排槍戰術。
以楊綱的回憶來看,當時的明軍火槍手最多不過超過五千,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在半字時甚至更短的時間裡進行了三輪排槍。
也僅僅隻是三輪排槍,便將他麾下三千精銳擊斃得幾近兩千人。
如此恐怖的一幕,楊綱至今無法忘記,這才是他當時拉著自家父親撤退的主要原因。
以當時明軍收拾自己麾下三千精銳的速度來看,頂多再交戰一輪,自家父親部下的一萬兵馬便會被擊潰,而虎視眈眈的瞿能也會率領騎兵配合步兵對整個戰場進行收割。
明軍的步騎手段,他體驗過一次便不想再體驗了,何況就南京大閱兵的情況看來,步騎手段隻是明軍的五分力,真正的殺手鐧,恐怕是那一門門火炮。
想到這裡,楊綱整個人便不寒而栗。
“父親……”
“此戰,屬實誤會……”
可若是他改換借口,以民為根本來作為借口,那即便是沐春也得先向南京彙報再來決斷。
前日一戰,夷兵丟下四千餘性命,明軍也丟下了百餘條性命。
“窸窸窣窣……”
“父親,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和沐春談判,錯過了這個機會就沒有了!”
在他們回頭後,看到的是沐春的笑臉,而沐春本人也抬了抬下巴,示意兵卒賜座。
沐春的話,讓瞿能、沐晟等人猛然回頭,詫異的看著他。
穿過無比“漫長”的營地,楊綱被帶到了中軍木屋前。
楊綱硬著頭皮將自家父親教導自己的那套說辭說出,儘管即便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十分荒誕,可沐春如此精明的人卻露出了輕笑。
他一開口,楊昇便坐不住的站了起來,臉上詫異的同時不禁詢問:
“我昨日撤軍回來時才布置了三千兵馬在那裡,又將官軍木寨加固壘高,怎麼會被攻破的如此之快?”
“怎麼了?”
如果他說楊氏是為了抗拒開改土歸流而起義,那沐春絕不會輕易同意他們投降。
“不好了,永安馬驛被攻破了!”
楊綱還沒來得及開口,宣慰司衙門內就跑進了一名楊姓宗室將領。
哪怕眾人都知道是借口,可就是沒有人會揭穿這個借口。
“現在認輸有什麼用?”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木屋,昏暗的木屋裡,唯有幾道燭光能讓楊綱看清楚沐春等人的麵孔。
楊昇還在為楊綱的軟弱而生氣,因此臉色難看的看向那名宗室將領。
“官軍帶來了上百門火炮,它們隻進攻了一次,木寨的土木寨牆便被摧毀出一道豁口,官軍順著豁口攻入寨中,下麵的人根本無法抵擋。”
沐春抬著下巴,輕蔑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楊綱。
“我楊氏聯合諸部土司,也能拉出六萬兵馬,我就不信他的火器能敵得過那麼多兵馬!”
正如楊昇所想一樣,翌日清晨,當楊綱帶著十餘名騎兵來到永安馬驛的木寨南邊時,得知他到來的沐春也派人將他帶進了永安馬驛之中。
“若是沐春詢問你,我等為何起兵,你便說是朝廷興修宮室,入深山伐大木百姓死傷過多,隻要朝廷願意停止對播州百姓的徭役征發,我楊氏可以接受改土歸流,交出播州的治理和人口,僅保留半數耕地。”
雖然看上去明軍已經討回了那口氣,可對於兵卒和中基層武官來說,那百來條性命是他們的袍澤兄弟。
“既然是誤會,那把誤會解開就行了。”
明軍前日擊垮了夷兵不假,可這不代表明軍沒有付出死傷。
與他一樣的,還有沐晟、瞿能、瞿鬱、瞿陶等人。
“如果沐春有談的意思,那我們就和他們好好談。”
走在永安馬驛的木寨中,楊綱可以感受到四麵八方傳來的壓力,幾乎所有寨內準備出發的明軍都死死盯著他們。
“進去吧。”
“是火炮!”宗室將領似乎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戰戰兢兢道:
楊昇一邊說,一邊轉身從自己的桌案上取出官印交給了楊綱,並親自教導道:
楊昇畢竟是漢人土司,雖然沾染了土民的風俗文化,但最是清楚漢人朝廷的台階是什麼。
“如果他不願意談,那你也儘量拖延時間,等諸部土司的兵馬集結。”
“前日還與我兵戎相見,怎麼今日又來講和了?”
“將軍、將軍!”
能攻破這樣的木寨牆,那說明他們的火炮恐怕會對播州城造成威脅。
“永安距離我們尚有七十裡,這樣吧,你現在帶著我的官印,從府庫之中取些金銀去永安馬驛找沐春,我留下來繼續召集諸部土司。”
“……”楊昇臉色變得更為難看了,他沒想到明軍的火炮居然能摧毀夯土的木寨牆,要知道木寨牆的厚度達到了八尺。
楊昇怒其不爭的叱罵起了楊綱,不過冷靜下來後他也覺得楊綱說的很對。
楊綱原本就在擔心明軍火炮,如今聽到明軍火炮如此犀利,他心裡壓根沒有了戰前的從容,整個人完全被明軍那從未見過的進攻方式給顛覆了。
兩名兵卒見狀給楊綱抬來了椅子,他也在作揖回禮過後坐下,但就坐姿來看,他心中十分忐忑。
對此,沐春靠在了椅子上:“這件事情,我會上奏陛下,若是陛下寬宏大量,可以免除播州百姓徭役,同時也免去你們這次的錯誤。”
一個時辰前,沐春還在對諸將說播州楊氏是叛軍,可當下播州楊氏的叛亂卻成了一場錯誤。
如此明顯的信號,楊綱自然接收到了,故此他連忙作揖道:
“怎敢奢求陛下和朝廷原諒,我播州犯了錯,自然要嚴懲。”
“此次之事,乃我父子不察,誤信刁民挑撥,這才鬨得如此不可開交。”
“我父親派我前來,一是為了解釋這件事,二是羞愧難當,乞請辭讓播州宣慰使等官職,以此表示贖罪。”
楊綱忍著心痛說出了這句話,他很清楚自己說出這句話的代價是什麼,代表著傳承五百多年的播州楊氏政權瓦解,從今開始沒有播州楊氏土司,隻有播州楊氏罪臣。
“楊宣慰使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不過這件事情我得上奏陛下,請陛下定奪。”
“此外,你父子犯下如此失察之舉,也不好再留在播州,具體將你父子家族調往何處,也全聽陛下定奪。”
沐春在試探,試探楊氏父子的底線,同時也在告訴他們,朝廷的底線是什麼。
以楊氏在播州的影響力,即便他們沒有官職,去除了兵權,可他們的威望依舊在當地。
如果繼續把他們留在播州,那播州依舊留有隱患,而這是沐春不允許的。
“我父子全憑朝廷安排……”
楊綱心裡是有些不願意離開播州的,甚至他也覺得自家父親不願意離開播州。
隻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暫時先答應,回去後再與自己父親商量即可。
“既然如此,伱先暫時與你父親回去等朝廷旨意吧。”
沐春見楊綱表麵同意,當即便讓他返回播州。
“下官告退……”
楊綱小心回禮,而後起身退出木屋,在明軍武官帶領下離開了永安馬驛。
在他走後,沐晟才道:“他們這會不會是緩兵之計?”
沐晟一開口,瞿能等人紛紛看向沐春,沐春卻道:
“若是真心投降,那可以免去一場戰事,畢竟我軍目標是改土歸流,是打碎貴州當地世襲千年的土司,而不是比誰殺的人多。”
“隻要播州楊氏及麾下六十餘家土司接受改土歸流,那朝廷便沒有理由繼續攻打他們。”
“以四川和湖廣的體量,足以吃下他們。”
“若是楊氏父子的緩兵之計,那也無礙。”
“他們把兵馬聚集起來與我們交手,總比我們拉長戰線去深山之中一個個的搜捕要好。”
在沐春看來,隻要能不留隱患的完成任務,那這一仗完全可以不打。
貴州的地形他們已經領教過了,朝廷在貴州境內隻有三條主要官道,其它道路都是崎嶇的小道。
這樣的地形,明軍要打仗還得修路,如此一來就耽擱了時間。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其次才是出兵攻打。
“若這楊氏父子真的就此投降,那反倒有些軟弱了。”
瞿能隻覺得自己興致剛起來,便被楊綱的求和給打斷了,不免輕視這對父子。
“他們會投降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