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後才道:
“他們倚重的無非就是婁山關、崖門關、桑木關等播州外圍五關,而今我軍依靠拉攏拿下婁山關,長驅直入播州城,他們如何抵擋?”
“眼下先等等陛下的朱批,再關注他父子二人的動向,最重要的還是運送糧草來永安馬驛。”
他瞥了一眼沐晟,沐晟也連忙作揖:“四川布政使蹇義已經派遣民夫,將重慶府的五十萬石常平倉糧運抵綦江,不過綦江的民夫不足,恐怕還需要從四川征調。”
“這事情你與四川布政司官員協商,總之在陛下朱批奏疏發還前,永安馬驛的儲糧不得低於十萬石。”
“是!”沐晟應下,而後眾人先後走出了木屋,各自返回了自己的臨時居所。
也在他們返回居所時,楊綱加急往播州趕回,並將消息帶給了自家父親。
坐在宣慰司衙門內,楊昇有些忐忑,畢竟就沐晟的意思來看,他們能否保留播州半數田地,還得看朝廷的臉色才行。
“如果沒有這半數田地,我們就繼續反!”
楊昇惡狠狠開口,不過楊綱卻想到了在南京時瞧見的朱棣與朱高煦,搖搖頭道:
“依照我上次在南京所見,陛下應該十分大方,應該不會把土地全數收走。”
“至於東宮那位倒是對土地很執著,但也隻是收走土地,改發錢糧。”
“總之對土司們的召集不能停!”楊昇起身渡步幾個來回,分析道:
“如果朝廷給出的條件令人滿意,那我們就當著土司們的麵和官軍談好條件,帶著他們遷徙。”
“若是談不好,便帶著他們與官軍再鬥一場。”
他的想法與楊綱不謀而合,父子二人同時頷首。
與此同時,播州各土司紛紛跋山涉水的前來助陣,而沐春所發加急也在七日後抵達了南京城。
冬月初的南京已經略微寒冷,武英殿內的火道與火牆也填充了燃料,整個宮殿不能說全部暖和,卻也不是那麼寒冷。
“如果楊昇願意遷移出播州,交出播州,那給他播州半數耕地倒也不是問題。”
朱棣看著手中來自沐春的加急奏疏,很大方的開口答應。
相比較他,坐在他身旁的朱高煦就不是這麼想了。
“耕地不能給他,他若是有半數耕地,又掌握耕地上的佃農,那即便遷徙他處,卻依舊有著東山再起的本錢。”
“兒臣的意思是,給楊昇、其次子楊綱、其嫡長孫楊炯三人,分彆授予正三品的散階加武勳的官職,此外再將楊氏遷徙成都府,劃五千畝耕地給予其作為莊田。”
“如此一來,他們父子爺孫三人,便都能領正三品的兩份俸祿,即便世襲降階,也能保他們三人十代富貴。”
“至於莊田,成都府的五千畝莊田產出,可比播州上萬畝莊田產出。”
朱高煦給楊氏父子的並不算多,至少比起他們手中數十萬畝的播州田地來說不算多。
不過改土歸流本就如此,更彆提他們作亂的前科。
在朱高煦看來,給他們五千畝莊田和三人世襲的從三品散階、武勳,這已經是極大的恩寵了。
如果楊昇還覺得不滿意,那朱高煦也不介意動用武力來鏟除播州全境土司。
更何況,在朱高煦看來,楊昇大概率會同意,畢竟楊氏能苟活到萬曆年間,主要還是因為軟弱。
但凡他們強硬點,早就像思州田氏和其餘土司一樣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了。
“老二,你這……”
朱棣聽了朱高煦的處理方式後,不免覺得朱高煦有些激進了。
在他看來,楊昇能交出數十萬畝耕地,那留一半給他也沒什麼,反正也是白撿的。
不過在朱高煦看來,所有的土地都是促進當地經濟的生產資料。
趕走了播州楊氏,再遷徙離開一部分當地百姓,然後留下部分百姓來均分這些碎片化的耕地,讓當地可以自給自足,這才是朱高煦想要的。
不管是什麼民族,但凡能有一口吃的,最底層的百姓都不會想造反。
隻要把耕地都收到朝廷手裡再均分給土民,那立馬就能消除當地土民對朝廷的仇恨,人性就是那麼現實。
“父親按照我說的來便是,這播州楊氏不值一提,真正需要在意的還是思州田家。”
朱高煦將目光放到了田家身上,畢竟比起改土歸流後隻能設兩個府的播州楊氏,轄地能設八個府的田家才是改土歸流道路上的巨無霸。
“嗯,他們倒是想要拿下辰州,不過被顧成給擊退了。”
朱棣看向了另一份奏疏,朱高煦聞言也道:“讓黔國公儘快收拾楊氏,然後與曹國公、顧成三方夾擊田氏,最快一年就能結束戰事。”
“等楊氏和田氏坍塌,宋、安兩氏應該能看清局勢。”
憑借領先世界的火繩槍和加農炮,西南土司的石堡已經沒有了什麼威脅,能限製明軍的隻剩下了交通。
對貴州全省改土歸流是第一步,一旦貴州改土歸流結束,接下來就是徹頭徹尾的大基建。
將貴州的土民遷徙四川進行開墾荒地,讓四川重新成為大明朝的西南糧倉。
如果再將貴州驛道給擴建,那朝廷就可以分彆四川、交趾兩個大糧倉供給西南大軍,對雲南和廣西進行改土歸流。
北方的飯因為環境問題,大明朝吃的再多也容易吐出來,可南方就不是這樣了。
“就按照你的意思朱批吧。”
朱棣見朱高煦似乎在思考什麼,當下朱批了奏疏遞給王彥,同時開口說道:
“解縉這幫蠻子從北邊往南趕了這麼久都沒回來,沒他們幫忙處理奏疏,倒還真是有些麻煩。”
雖說殿閣大學士隻負責整理和提出建議,但光是這兩點就能為皇帝本人減輕不少負擔。
習慣了殿閣大學士這個製度後,突然離開了他們,朱棣還真有些不適應。
“殿閣大學士的製度不錯,不過還需要設下規矩。”
朱高煦想起了內閣權力越來越大的原因,因此不忘提醒朱棣。
“什麼規矩?”朱棣喝了一口茶,心不在焉的詢問。
“不得以六部官職擔任殿閣大學士。”朱高煦沉聲開口,朱棣聞言也點了點頭。
“這殿閣大學士若是再加上六部尚書的官職,那權力便會變大,雖說無法製衡皇權,不過也會帶來不小麻煩。”
那麻煩可不算小……
見朱棣這麼說,朱高煦不免想起了明代中後期,內閣對皇帝陽奉陰違的那些事情。
對於朱高煦來說,殿閣大學士就老老實實的保持現在的位置就行,不要再進一步,也不要往後倒退。
“對了,西邊的事情,你有什麼消息嗎?”
朱棣突然想到了西邊的事情,顯然是在詢問帖木兒國的問題,對此朱高煦則是回憶了一下自己前世所記得的一些事情。
他如果沒有記錯,帖木兒死後,帖木兒帝國陷入了內亂,原本是兩個孫子輩的在爭鬥,後來混入了一個兒子輩的沙哈魯。
期間發生什麼,朱高煦不記得細節,但他記得最後是沙哈魯奪得王位,帖木兒帝國在他的管理下也算蒸蒸日上,國內經濟得到恢複,並且與大明經濟、文化往來十分頻繁。
相較於帖木兒,沙哈魯的上台對於大明來說倒算是一件好事。
“眼下帖木兒國陷入內鬥,帖木兒的兩個孫子正在爭奪王位,國內戰亂不休。”
朱高煦簡單和朱棣說了一下帖木兒的情況,朱棣聽後捋了捋大胡子:“這樣的話,俺們支持誰比較好?”
“不用支持誰,隻需要安靜等待就足夠。”朱高煦說著,同時也想到了安南和南洋的事情,所以與朱棣彙報了一下。
“近來兩年,廣東與福建遷徙安南、舊港、呂宋的百姓不在少數。”
“光從去年的情況來看,遷徙安南的百姓數量多達五萬餘人,基本編入了衛所,均分了屯田。”
“眼下,朝廷在安南已經有大小十五個衛,軍戶八萬餘戶,三十餘萬口。”
“除此之外,舊港和呂宋的口數也分彆達到了前者五十八萬餘口,後者七萬六千餘口。”
“不過,舊港近五十八萬口中,有近八成都是當地的土民。”
朱高煦說罷,朱棣也略微詫異:“南洋貧瘠之地,也能養活這麼多人,這倒是俺沒想到的。”
“南洋之地主要是瘧疾與瘴氣多。”朱高煦解釋道:“如果能從東州(南美)帶回可以減輕瘧疾症狀的藥材,那南洋的肥沃土地便能得到開發。”
“不過南洋這種孤懸海外的地方,一旦朝廷遇到危難時,也很容易叛亂自立。”
“正因如此,對南洋的駐紮軍隊還得嚴格控製,必須從大明派遣兵馬前去駐紮,並且要將兵卒親眷都留在大明,以此來控製將領和兵卒。”
“知道了。”朱棣起身,顯然是對這些事不太感興趣。
瞧他這模樣,朱高煦不免想到了自家娘親,因此忐忑詢問道:“我娘近來沒事吧?”
“……”聽到朱高煦的問題,朱棣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後才道:
“比起俺剛回來時,又消瘦了幾分,如此下去,俺擔心你娘撐不了幾年了。”
說出這句話時,朱棣臉色有些暗淡,朱高煦也覺得心裡一緊。
“我……”朱高煦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站起身來回禮:
“我回春和殿去問問,看看安南醫院那邊有沒有什麼進度。”
“去吧。”朱棣歎了一口氣,朱高煦也回避般的離開了武英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