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壩上江南
“劈裡啪啦——”
清晨,隨著爆竹聲喚醒了整片天地,大明朝的新年如期而至。
相較於中原與江南的熱鬨,一些鮮有漢人足跡的地方,也開始以漢家習俗過起了新年。
西江,此地位於雲南西陲,坐落在乾崖府前往蠻莫縣中間的河穀中。
它曾經的名字叫做古剌寨,生活著數百名泰族白衣。
不過隨著明軍平定刀乾孟結束,這裡的數百名泰族白衣便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大明直轄的百姓。
作為雲南通往緬中平原的必經之地,這裡被乾崖宣慰使王瑄用心經營,逐漸繁榮起來。
那些遭受流放的靖難罪臣,便有不少人被流放此地,成為當地百姓。
正因如此,在他們這群文縐縐的罪民到來後,古剌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西江。
西江雖然隻是一個集鎮,可大明在這裡投入的資源並不少,許多白衣也都被招撫到這裡生活居住。
好似江南的詩詞韻味突然出現,在山林四周傳播開來。
“可我聽說這條路才九十裡,修那麼多年,早就該修通了。”高觀撇嘴。
堅固的水泥路寬二丈,一路從乾崖延伸到西江,再從西江延伸到蠻莫。
他們的父母天沒亮就得去乾活,直到天黑才回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當時的他們五六歲就得幫忙乾活,端茶遞水算是簡單的,甚至有的就得做飯,還必須得當少土司的跟班,穿的衣服就是一些破洞衣服,根本遮蔽不了身體。
江淮解釋著,目光中也透露出一絲向往:“可惜當時在上課,不然我真想去看看。”
往集鎮外眺望,曾經作為戰場的數萬畝樹叢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農田。
因此類似高觀、江淮這樣的少民,也並不覺得自己和漢人有什麼區彆。
即便去年臘月,各地衙門宣布解除禁令,但長時間的規則下,眾人已經不會去強調民族問題了。
高觀沒有理會江淮對自己的調侃,隻是跟著調侃了一句寺廟上的那些人,便與江淮朝著西江鎮走去。
“不知道,不過我希望他修的久一點。”
高觀解釋著原因,江淮聽後點頭道:“二十畝地,收了三千六百多斤,三老爹他家給了我家兩千斤,我家交了三百六十多斤田賦,留了一千六百多斤。”
倆少年雖然隻有十四五歲,但他們七歲以前基本都在土司治下生活。
農田還未種植什麼作物,不然綠油油一片看去,想來是十分悅目的。
數千西江百姓中,有大半是靖難被發配到此地的漢人,剩下的則是白衣和其它民族。
“倒也是。”高觀也感歎著,想法與江淮一樣。
兩名少年雖然漢人打扮,但略帶口音的官話卻暴露了他們少民的身份。
不過通往蠻莫的道路崎嶇,因此這條從西江前往蠻莫的水泥官道從永樂五年開修,直至今日也沒有修通。
十歲以前光屁股那是很平常的,因為沒有布匹做成衣服穿。
“對了,你家去年收繳了多少糧食?”
這樣的情況,加上王瑄對當地的官學開辦,使得大部分二代少民都獲得了讀書寫字的機會。
高觀詢問江淮,江淮也詫異道:“怎麼了?”
“應有夢,勿忘鄉,流連……”
“好像是山裡的一些蠻子總是出來乾擾,前些日子王都指揮同知不是才帶兵從鎮上經過嗎?”
滇西乾崖、隴川等地政策與新政一模一樣,因此官學必須就讀,不管是漢民還是少民都是一條道理。
“新年正旦,不在家裡待著,跑去寺廟做和尚嗎?”
這樣的現象,是都指揮同知王瑄在早年間硬性要求的,但凡有人違反被檢舉,都會被懲處罰金,並且金額不少。
山下的水泥路上,幾名漢人打扮,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聞聲看去,卻見不遠處的半山佛寺烏泱泱一群儒生,此刻正在吟詩作對,討論著與新年無關的內容。
水泥路上雙手抱胸的少年忍不住吐槽,站在他一旁,略有幾分秀氣的少年則是看向佛寺,輕笑道:
不過在這大明西南邊陲之地,各家各戶都自稱大明百姓,倒沒有特彆強調民族的情況。
“高觀,你之前從蠻允遷過來的時候也尋死覓活的,蠻允到這裡二百裡都不曾有,這群江南人遷徙而來,離家數千裡,想家也正常。”
在江淮模糊的記憶中,似乎直到永樂三年王瑄率領軍隊攻破了他們的寨子,並把他們遷徙來西江後,他們的日子才稍微好過了一些。
正因有了這些多種多樣的民族,西江的建築風格也顯得多姿多彩,並在融合漢人及各種民族建築風格後,形成了獨屬當地的建築風格。
“江淮你看看,這些人又開始了,都來到這邊那麼多年了,還想著回去啊?”
雖然記憶已經十分模糊,可他們還是記得很清楚。
“我爹娘也要去給衙門打工,準備也把田地給出租給旁人種,我便問問你。”
長此以往,在過去近十年時間裡,鮮有人敢於觸犯這些規則。
江淮看了一眼,略帶感歎道:“有了這條路,我爹娘才能賺錢,我也不用幫忙種地了。”
西江集鎮那白牆黛瓦、飛簷翹角的建築風格,既有中原建築的古樸,又有邊陲的民族特色。
“這西蠻官道,你說今年能修通嗎?”
高觀轉身倒退行走,看著自己麵前那條延伸至山林之中的水泥路,十分好奇。
“那也夠吃了。”高觀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
雖然隻有十四五,但在這個時代,他們已經是家中的小主人了。
江淮父母常年外出修西蠻官道,家裡隻有他和他弟弟,因此租田,稱糧食,交稅等事情基本都是他自己動手。
“你家有八口人,四十畝地,準備怎麼租?”
江淮詢問高觀,而他們口中這些土地都是遷徙到西江後,明軍直接發放給他們的耕地。
耕地由戰俘開墾,遷徙到西江的百姓,不論漢人還是少民,統一都是每人五畝。
像高觀家那種八口人的家庭比較少,四十畝地幾乎讓全家人脫不開身去乾彆的事情。
到了農忙的時候,高觀父母還得去衙門請幾個戰俘來幫忙播種,秋收時候也一樣。
“嗶嗶——”
忽的,哨聲從不遠處響起,倆人連忙走到了官道的側邊。
前方的西江鎮牌坊後,百名穿著鴛鴦戰襖,牽著挽馬駝運甲胄兵器的明軍正在往外走。
官道之上趁著新年散漫的百姓見狀,也紛紛如江淮他們一樣站到了官道兩側。
官道上的人並不少,一眼看過去起碼百餘人散漫在兩側,伸著脖子看向那正在趕路的軍隊。
不多時,隊伍朝著江淮他們趕來,率領這支隊伍的百戶官來到他們身旁後還停頓了腳步,給了高觀一腳。
“滾回家幫忙去!”
“姑爹,你不在家過年要去哪?”
高觀挨了一腳也不生氣,笑著對這三十多歲的百戶官詢問。
“石梯那邊有狼煙,我帶人去支援,你們趕緊回家。”
話音落下,百戶官便帶著隊伍急匆匆走了。
逢年過節並不是明軍能放鬆的時刻,尤其是西南的明軍,總是要遇到許許多多作亂的蠻人。
西江鎮的戰俘,便是從這些作亂的蠻人之中俘虜的。
這些戰俘是西江鎮衙門的財產,通常需要被俘後為當地衙門做工三年。
衙門平日裡關押他們,需要修建道路和橋梁的時候就會派遣他們去,偶爾也會將這群戰俘當做人力,租借給鎮民們,換取一份收入。
租借一個戰俘一日的價格是五文,比起西江鎮市麵每日十文的工價低了一半。
“伱姑姑倒是嫁了個好人,我聽鄰裡說,你姑爹當年殺敵勇猛,然後才被從戰俘中特赦為兵的。”
“屁咧!”聽到江淮羨慕的話,高觀無情戳破了這個流言:
“我姑爹他說,他當時是想著逃命,結果跑到了王都督的麵前。”
“南邊的生蒲剛好要殺王都督的馬,結果我姑爹以為那生蒲要殺他,他這才從地上撿盾牌去擋了長槍,然後他才被特赦為兵的。”
“啊?”聽到這話,江淮發懵,他沒想到在西江鎮民眾人心中頂天立地的黎百戶,居然是因為這麼烏龍的事情才得到的特赦。
“當然了,聽說王都督的馬是太子殿下賜的,價值千金。”
“你說,救下這樣一匹馬,換個特赦不是很應該嗎?”
高觀驕傲的說著,江淮卻撓撓頭發:“那還真是挺應該的……”
“不說了,回家吃飯了。”用力拍了一下江淮的肩頭,高觀便加快了返回家中的腳步。
不多時,他們走入了西江鎮的牌坊,在白牆黛瓦間穿梭。
在西江鎮數千人中,近半數人都是曾經的靖難佞臣之後。
他們的名聲不好,可才學卻是實打實的。
對於學子來說,一個好的學習氛圍比什麼都重要,而走在西江鎮街頭,幾乎到處都是朗朗讀書聲。
哪怕新年可以休息,卻也有許許多多學子在玩耍時背誦一些關於新春的詩詞章句。
很難想象,像西江這樣的西南邊陲小鎮,居然會表現出不輸於江南、江左之地的學習氛圍。
在這樣的氛圍中,江淮他們也加快了回家的腳步,並在最後在一條巷子前分開。
高觀回了自己家,江淮也回了自己的家。
整個西江鎮的房屋都是統一修建起來的,哪怕曾經作為土司農奴的江淮一家,如今也能住上白牆黛瓦的二合小院。
推開虛掩著的門,江淮還沒走進去,便聞到了香味,聽到了鐵鍋翻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