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綿略頓,他就笑著直接挑明,“先生可能會找您。”
“……好。”
她報了手機號碼,尚策說,“我加您微信了,您有空記得通過一下。”
“好。”
程若綿推車門準備下車,尚策又道,“聽您睡著的時候咳嗽了幾聲,最近又降溫,您注意保暖,感冒了及時吃藥。”
未免太貼心了。
“好的,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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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過天橋,刷校園卡進入學校。
天色陰沉,似一團灰白色的愁雲。車內暖風給身上積蓄了不少熱氣,走到校園內,熱氣散儘,才覺出冷。
她打開天氣app看溫度,確實是降溫了,這波寒潮從昨晚開始,一直持續到下周周末,下周還有一場雪,持續兩天。
也不知道這場雪能不能下下來,北城的天氣,向來沒個準兒。
但總歸,這場寒潮過後,天氣應該就回暖了。
北城的又一個春天,近在眼前。
程若綿漫無邊際地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甚至在腦內複習起了昨白天背過的單詞。
她的潛意識在拒絕思考另一個更迫在眉睫的問題。
陸政。
她稱得上早熟,性格也穩重內斂,即便遭遇了穀炎那檔子事,也在當下做出了最理智最符合她利益的選擇,如此,雖偶有意外,一直以來倒也算是謹慎守著自己的本心生活。
可她不知該怎麼應對陸政。
他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他溫和紳士時,她的連番拒絕顯得不合時宜,他苛刻涼薄時,她孤注一擲的強硬不屈也不能動搖他一分一毫。
回到宿舍,祝敏慧正邊吃早飯邊看劇。
聽到開門聲,“回來啦?我給你買了早飯。”
聞到食物香氣,才察覺饑腸轆轆。
程若綿放下包洗了手,坐到自己書桌前,打開還溫熱的早餐。
“……你昨晚在哪兒睡的?”
“……”程若綿斟酌了一下措辭,“佟先生找了彆人幫的忙,在那個人家裡。”
“女生?”
祝敏慧當然會有此推測,在她的認知中,程若綿是個非常有分寸有安全意識的人,不可能貿然在陌生男人家裡留宿。
程若綿沉默。
在這沉默中,祝敏慧也忐忑起來,正想開口問,就聽她微笑著說,“總之,沒什麼事,你彆擔心,最起碼把我媽交代給我的事給解決了。”
那笑容掛在她略蒼白的臉上,顯得有些無力。
祝敏慧能感覺到,這兩天她話極少,好像就是和那位佟宇吃完飯之後開始的,就連昨晚上姐妹三個一起吃火鍋,她都沒怎麼吭聲。
這實在反常。她在不熟的人麵前內斂少言,但姐妹三個在一起時,麵對她和馮優悠,程若綿稱得上明媚。
“……綿綿。”
“嗯?”
“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嗎?”
“……確實有一些事,我正在想辦法處理,”程若綿笑一笑,“你彆操心了。”
“我能幫得上忙嗎?”
程若綿輕搖頭,“暫時不用。”
看祝敏慧還是一臉擔憂,她便欠了欠身,把手伸過去給她握一握,“真的沒事,有需要我一定會跟你說的,好嗎。”
祝敏慧握了握她的手,“一定。”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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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兩天,程若綿安穩渡過。
周日這天,佟宇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約她見麵聊聊上次的事。
從南郊回來的那日,程若綿發了好長一段信息給他,表達謝意,謝謝他從中運轉,讓她能夠見到程陽平。當時,佟宇隻回複說,他也隻是托人問了問,實際並沒有出什麼力。
說話時他有彆的事要忙,兩人的話題也就僅止於此。
直到今天。
兩人這回約在東城區一家咖啡館。
咖啡館藏在胡同深處,隻對固定的客人開放,顯得門廳寥落。
在吧台點單的時候,佟宇打趣說,“這次就不必再跟我搶著付賬了吧。”
程若綿笑一笑。
點了單,兩人往樓上走,樓梯窄小,佟宇走在前麵,回頭看她一眼,“知道你是想還我人情,但是,”說話間正好到了轉角,他停住腳步,眸光更溫和了些,“……有時候,也不必那麼著急。”
程若綿抬頭看他,他笑說,“人生還長著呢,不是嗎。”
人生還長著呢。
程若綿在心裡回味這句話,末了,柔柔一笑。
二樓是玻璃頂的陽光房,建造了梯形的台階,台階上漸次鋪著軟墊蒲團。
兩人在最高處的台階上坐下。
附近都是低矮的平房,視野開闊,午後慘淡的太陽掛在西邊天空,玻璃隔絕了冷風,倒是能感受到太陽本身的溫度了。
佟宇問,“那位程陽平的事,還順利嗎?他是你親戚?”
程若綿點頭,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告訴他。
佟宇在聽到“陸先生”這三個字時變得驚訝,“陸先生也在?”
程若綿怔了一瞬,“你不知道?”
“我不清楚細節,”佟宇道,“我本來是在會所外麵抽煙的時候,跟幾個等在外麵的司機提了一嘴,但是被尚策聽到了,我知道他在大院裡負責一些後勤文書方麵的工作,他問我具體是什麼事,問完也沒表什麼態,我就沒抱什麼希望,可第二天,他跟我打電話說,這事兒交給他來辦就好。”
“他的人品我信得過,正好我要去外地出差,就放心把你交給他了。”
聽完,程若綿這時候聯係起了蛛絲馬跡,看南郊莊子裡那位阿姨說的話,陸政大概平日裡是很少往那裡去的。她心裡浮現荒謬的猜測:大概是尚策偶然跟陸政提起了,陸政便全權接手了這件事,特意把地點選在遠離市區的南郊,難不成就是為了順理成章地在深夜裡把她困住?
“你跟陸先生有交談嗎?”
“……有一些。”
佟宇神色不著痕跡沉了沉,狀似輕鬆地問,“他有沒有為難你?”
豈止是為難。
程若綿笑說,“怎麼這麼問?他人很壞嗎?”
佟宇臉色諱莫如深,笑一笑,沒多說。
此後話題就沒再提起這一茬,兩人邊喝咖啡邊閒聊。
末了,太陽快下山,佟宇提起穀炎一事。
他半開玩笑的口吻,“……要不要跟陸先生提一下這件事?如果他插手,分分鐘就能擺平。”
程若綿也當他是說了個玩笑,“他會有這麼好心?憑白幫我,什麼也不圖?”
她本是輕快的語氣,佟宇卻在這句話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偏過頭看她。
夕陽映在女孩漂亮的側臉,循環氣流浮動她鬢邊發絲。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家餐廳,他隻是在門廊處跟人寒暄的功夫,穀炎就又惹事了,他被人提醒到室內去,隔著距離就看到一個極漂亮的女侍應生正被穀炎攥著手腕,欲脫身而不得,緊咬著唇,眼眶裡蓄著清透的淚,臉上滿是倍感屈辱不安的倔強。
他是穀家老爺子特意安排在穀炎身邊的,本就是為了讓他看著點穀炎彆太出格,見穀炎在用餐場合騷擾侍應生,身為秘書的他自然要出手打圓場。
幫了她這一次,於心不忍,就又幫了許多次。
他見過她許多種樣子。不安的、恐慌的,偶爾在兩人私下相處時她也會是燦笑的明媚的,隻不過,即便是這種時刻,她眉眼間總也似蓄著淡淡的愁,清冷縹緲,讓人抓不住。
他早知道,以他見不得人的家世背景,以他目前的能力,是抓不住她的。
她太漂亮,氣質太特彆,讓人過目難忘。他曾經甚至想過,即便他與她沒有這許多交集,隻是偶然在人聲鼎沸處瞥過她一眼,他恐怕也會長久地記得她的模樣。
從穀炎手裡護著她,他自然是有私心的。
有穀老爺子在背後幫襯,麵對穀炎他有幾分勝算,可眼下,若陸先生也已經加入了“戰局”,他還能護得住她嗎?
恐怕這答案是毫無懸念的零,甚至,他頃刻間便會被陸先生掃地出局。
叮咚。
程若綿掌心手機響了一聲。
她滑開屏幕,點開新進來的消息。
佟宇無意瞥過,那備注是:尚策。
消息是:
「程小姐,有空嗎?先生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