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 燭台切許久沒能入睡。
大概是童言童語更能觸動人心,燭台切一時不察,被孩子貼心的話語給打了個暴擊。
明明暖得像是心臟被泡在溫水裡嗬護著, 卻一點點地, 從心底,冒起了細小的氣泡, 那氣泡上升至喉嚨, 被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梗住,細小而隱秘地炸裂開來……有些疼, 更有些酸。
是嗎……原來如此。
給予出去的感情, 在得到回應時, 會令人如此難過……如此溫暖。
他小心翼翼地將睡熟了的琉星抱進懷裡, 在琉星額頭上輕輕一吻。
琉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更加黏人地往他懷裡鑽, 像是害怕他逃跑, 小手死死地揪著他的衣擺, 舒服地打著小呼嚕。
孩子的睡顏帶了些天真懵懂,像是陷入了什麼美夢, 嘴角微彎, 臉頰粉撲撲的泛著櫻花色澤。
外頭的梅雨還沒停, 沙沙雨聲和著孩子細微的小呼嚕, 像一首美妙的小夜曲。
最終, 燭台切在這首小夜曲中, 安然入眠。
琉星有時會從噩夢中驚醒。
夢中都是些零碎的畫麵。媽媽憎惡的眼神;帶著鐵鏽味的牆壁;來來往往冷漠的人類;還有偶爾, 抽身離去的付喪神。
每到這種時候,琉星就會被嚇醒,再不敢睡了。他會坐在壁櫥裡,抱著兔子玩偶盯著滿室黑暗發呆,直到窗外天空漸白,才敢閉上眼。
這件事他誰也沒說過。
因為他有些害怕——害怕夢裡的才是現實。
第二天早晨,琉星醒來時,身邊已經空了。
他愣愣地坐在床鋪上發呆,忽然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連鞋子都忘了穿,急忙跑到走廊上來回張望。
走廊上空空蕩蕩的,隻有他。
“燭、燭台切!”琉星急得滿頭冒汗,慌慌張張地下樓,“燭台切……燭台切!”
然而奇怪的是,不隻是燭台切,一路上竟然連一個付喪神都沒遇到。
為什麼不在?為什麼……誰都不在?
大家……都去哪裡了?
琉星越發慌張起來,滿心都是那個‘噩夢’終於實現,嚇得手腳都開始發抖,一時不察,絆到門檻,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好疼……
琉星摸著蹭破的胳膊,癟癟嘴,卻還是努力忍著沒哭。
不會的……神明大人不會離開我的!
我……我沒有哭!沒有出門!我是個好孩子!神明大人……不會拋棄我的!
琉星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摸了把眼睛,繼續往前跑。
燭台切並不知道提前離開房間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
隻是今天琉星難得睡得熟,快八點了也沒見睜開眼睛,他實在不忍心打擾而已。
何況,他昨天就通知了早晨八點開晨會,這會已經要快遲到了,所以沒辦法在旁邊等琉星醒來,隻能先趕去會議室,打算會議結束後再來叫醒琉星。
到達會議室,果然所有付喪神已經坐在了桌子邊,他是最後一個。
歌仙兼定看他進來,先給他倒了杯茶:“居然會遲到,真不像你。”
燭台切笑了笑,接過茶水卻沒喝,利索地把準備好的資料發給了眾人。
“這是昨天兒童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給我的兒童撫養義務說明書。”燭台切作為會議發起人,最先發言,“希望大家先看一下。”
歌仙兼定聽見兒童保護協會這幾個字,便立馬意識到事情不大對,低頭看資料,看到第一條眉頭皺了皺,看到第二條直接合上了文件,黑著臉說:“我不讚成。”
一期一振相比這位,還算比較淡定,笑著說:“義務教育,而且是九年製,未免太長了些。何況人類的教育理念我認為並不可取。”這自然也是不讚成的意思了。
三日月沒說話,還在仔細看資料。
燭台切笑了笑:“九年製義務教育是所有人類都應受到的教育,也是監護人的撫養義務,我認為非常合理。”
鶴丸的關注點並不在教育上:“誒?上學……那琉星大人豈不是一整天都要呆在現世?能見到他的時間又變少了……嗚哇,好無聊,還是不要讓琉星大人去上學啦,反正要學的東西我們也可以教。”他想了想,又改口,“不過……現世有趣的東西很多,對小孩子來說,還是現世比較讓人驚喜吧?”
新來的刀劍沒這麼固執,但也有各自的意見。
壓切長穀部率先開口:“去學校?至少從小學讀到國中畢業……雖然我讚成讓琉星大人繼續學習,但我認為去學校並不是必要的,我可以自學所有課程,考取所有科目的教師執照——”
加州清光立馬打斷了壓切長穀部的發言。
作為一振較為擅長處理文書的刀劍,他很快便看完了資料:“我覺得挺好的,反正付喪神白天要出陣,遠征,還有內番,琉星大人去上學的話,還可以交到同齡的朋友,我們畢竟是付喪神,沒那麼多成長的煩惱,有小夥伴一起商量,琉星大人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歌仙兼定皺眉,“和人類在一起,萬一學壞怎麼辦?我們不能隨意在現世顯形,隻有近侍看著,我不放心。小孩子沒什麼是非觀,很容易被周圍的人帶偏。”
“你不信任琉星大人嗎?”燭台切聞言,凝視著歌仙兼定:“還是說,不信任培養他的自己?”